第五十六章
虎兵柔情 by 文德金
2018-5-28 06:01
第十五章 飞车惊魂(4)
军车一路上不是闪电奔驰,倒像蜗牛一样慢腾腾地爬行着。尽管这样,兵车一路上还是颠簸得很厉害,女兵白雪跟几个重伤员坐在车厢里,不时被抛起又重重摔下。她还好不娇气,到底是上过火线的女兵,再苦再累她也能忍受和坚持。只是她看着自己身边几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伤兵,一个个苦不堪言的样子,心里滋生起一种莫名的难受与同情。
章班长的车跟前面陈铁环的车保持着五十多米距离,一直小心翼翼地行驶着。今天对陈铁环而言,那车上躺着的四个陌生面孔烈士,他们没有牺牲,只是他们先前跟敌人拼杀太疲劳,现在熟睡在车上了。他与他们结伴同行,朝着北方的祖国走去,朝着自己亲人和美丽的家园走去。所以,他要尽量避免惊醒他们,好让他们在人间最后圆梦一切。
章班长此刻心里也是一番不好受的滋味,这鬼路烂得没法形容,充其量就是战场简易公路,不少弯道和坑槽软路基地带,横枕着我军工兵部队刚砍伐和铺设的圆木,枕着军车从上面横压过去。在他眼里,那行车速度跟蚂蚁和蜗牛在地上爬行没什么两样,他心里有些焦急。
急情中,章班长紧绷着脸,紧咬着牙,自个生气地把头上军帽取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然后把军帽往大腿上一丢,气忿忿的自言自语道“瞧这鬼路,真它妈难走死了。”
章班长心急,是因为他太担心车上三个重伤兵的生命安危,当然也有如花似玉的女兵白雪。
今天,田副处长把他们交给自己,就是猛虎团后勤首长对他章铁锁的信任,他必须对他们的生命安全负责。而这令人讨厌的简易公路,车开快了又怕车厢里三个身伤重伤员吃不消。开慢了,又怕路途遥远,耽搁抢救战友生命时间。还有前面就是异峰突起的雁山北边峡谷了,前几次他随车队出发,都有高炮兵伴随掩护,可今天就他和陈铁环两人两支枪,万一碰上零星小股敌人袭击,牺牲自己是小事,可几名伤员跟陈铁环、白雪的性命都攥在他手里,还有那四个为了祖国和人民利益,把青春热血和生命都献了出来的英雄烈士,俺有责任把他们平安带回祖国,告慰他们的英灵和亲人,俺心里才没亏欠和内疚。
章班长和陈铁环驾驶的两台解放牌军车,继续朝北方行驶着。女兵白雪来回在车厢里走动,不时察看伤员的伤情。看到车上战友肢体残缺和痛苦万状的样子,女兵心里难受极了,她鼻子酸酸的,但白雪强忍泪水流出,竭力挤出笑容温柔地安慰着伤员。她说有她守候在他们身边,大家咬咬牙坚持坚持,一定会胜利回到自己的祖国。
那三个仰躺在车板担架上的伤兵,吃力地咬牙点头,他们说有白衣天使守护在身边,身上的伤痛好像减轻了许多。三个伤兵十分艰难地朝她扬起手,脸上挂着一丝笑容,从心里感激白雪一路上对他们的悉心照料。
行车不怕慢就怕停。过了一段时间,章班长他们两台军车穿过凉坪市区,又跑了十多公里破烂不堪的公路,继续朝着北边行驶。
没过多久,司机兵陈铁环突然发现车前路边有两个伤兵,那年纪大点的伤兵额头缠着有血迹的绷带,而年纪稍微小点的那个伤员,用绷带吊着左小臂,看上去是两个不幸的挂彩者。陈铁环见他们是伤兵模样,便动了侧隐之心,“嘎”地一声把军车停下,他决定把这两个伤员捎带到后方医院去,好让他们早日养好伤后,重返作战前线。
“咋回事,陈铁环?”章班长见他跟两个陌生伤员说话,也把脚下刹车一踩,停车开门下到地上,他人还未站稳,便抛出一句话问道。
“报告班长,这两个同志是伤兵,想搭车去后方医院。”陈铁环持枪望着章班长,稳腔稳板地回话。
“伤兵,半路上出现两个伤兵,这事太蹊跷了。”章班长头脑里飞快闪过一丝疑虑后,又想起先前离开连队炮兵阵地时,苏连长向他反复叮嘱的话儿,“这一路危机四伏,越军像丧家狗一样到处乱蹿,一定要胆大心细,机智处理突发情况。”
章班长迟疑了片刻,询问年纪大点的那个伤兵,“喂,同志,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对方是说井冈师的。
“为啥就你们两个人,其他人呢?”
“我们在大山里被越军打散了。后来分散突围,再后来,就剩下挂彩的我们两个人。哎,在讨厌的山林里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走出来。这下好了,上公路了,有同志们相救,我们终于安全获救了。”
那个年纪稍长的猴脸兵,说话间,双眼直鼓碌转,好像后脑勺还长着两只眼珠似的,回答得滴水不漏。再说,听苏连长讲,在山地丛林作战,掉队、迷路和挂彩人员各部队都出现过,万一他们是自己人抛下不管,他的良心会受到一辈子谴责。
章班长抬头看了看两个想搭便车的伤员,又朝陈铁环使了个眼色,提醒他路上提防这两个不速之客。
章班长当了五年汽车兵,是神龙师的全能驾驶员标兵。可他只上过小学五年级,连首长几次想给他提干,都因他文化太低没有提起来。去年十月,贺指导员代表连队党支部找他谈话,叫他做好思想准备年底退役回家。贺指导员和苏连长还对他说,他们很看重他这么好的军政素质,为猛虎团和炮连扛回过不少奖旗。但就因为他文化水平太低,几次提干名单报到团里都被“枪毙”了,这件事一直让他俩觉得很对不起他,所以,都不忍心看他把青春完全耗费在部队。
章班长在军营呆了多年,跟连首长和战友们交情很深。虽然,他在情感上难以割舍他对军营的爱恋,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既然无法一辈子呆在绿色军营,那离开营盘也是早迟的事儿。再说自己超期服役好几年了,把今后子孙后代的兵役都代服了,是该走人的时候了。
于是,他愉快服从组织安排,准备年底脱军装走人。只是没料到后来祖国南疆突然狼烟四起,他不但没有退伍回家,而且把手中的军车越开越远,从中原大地把军车开到了中越边关。自从对越自卫还击战打响以来,他马不停蹄来回奔忙在青龙河至凉坪数十公里的战火公路上,将为他的军旅生涯和人生,谱写光辉灿烂和永远值得回味的一页。
“嘭 、嘭、嘭!”女兵白雪蹲在车厢里边,用手拍打着可望见驾驶室的那块小玻璃板,想叫章班长停车。
“啥事,火急火燎的?”章班长打开车门,头也不抬一下,朝白雪的方向扭头嘟囔着。
“解手,解小手。”白雪急忙中,忘了说谁要解小便。
“有女兵真麻烦,你赶快下去在车边解决,我们闭上眼,没人偷看。”章班长急于赶时间,想在天黑之前,闯过前面的九道弯,语气里嫌白雪有些哆嗦。
“不是我要解小手,是那个腹部受重伤的老兵想方便一下。”白雪急忙辩解道。
“那我上来扶他坐起来小便,中不?”
“不中,他伤势太重,直不起腰来。”
“哎呀,我有办法啦!”白雪快言快语,她从肩上挎包里取出漱口缸,忙着风风火火地帮那个重伤员脱裤子。
军车上那个重伤员憋了半天尿,可在行走的车厢里又尿不出来。他很想痛痛快快地卸下体内包袱,哪怕为此湿透自己身上的军裤。可他不习惯在快速行车中屙尿,使足劲憋了一阵又一阵,直胀得腹部发痛,才忍不住小声呻吟起来。
军车停稳后,那挂彩的伤兵见女兵白雪动手帮他脱裤,显得很不好意思,试图侧身躲开,他想自己解决这不太雅的球事儿。
“哎哟!”侧身中,那位受伤的老兵痛得头上直冒虚汗,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自己的努力。
“喂,我的同志哥,我们是革命战友,是一起以命换命的生死战友,你连敌人都不怕,还怕我一个女兵吃了你不成。好,快躺下。对,就这样好好躺着,平心运气,尿水就会从你体内顺利流淌出来。”
那伤兵双眼慌乱地盯了美貌而温柔的白雪一眼,顿觉脸颊绯红,直烧得耳朵根子发烫,他“砰砰”心跳中,赶快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女兵白雪依旧向他微笑着,她拿着军用漱口缸伸到那伤兵的腿根部,只听那伤兵喷出的尿水,“丁丁当当”冲得缸子直响,不一会儿,那茶黄色的尿水装了大半缸子。
白雪端起尿水倒出车外,问那伤兵解完小手没有,他脸上像爬满跳骚一样,羞答答的说解完了,可他心中有种说不完的轻松和畅快。
白雪转身蹲下,小声问另外两个伤兵需不需要方便,如果需要她会帮助他们。这两个伤兵不断的摇头,用感激的语气说,这女兵真好,不光人长得漂亮,心眼也很好。跟白雪在一起,他们伤口好像不痛了。
“那你们喝点水吧,路程还很远,会很辛苦呢。”白雪关切的劝慰说。
“同志,我们口不干,喝水后麻烦多,这路上难为你照顾我们了。”
“不,我看你们嘴巴都干起锅巴了,还是喝点水润润嘴唇和喉咙,人会舒服些”。白雪继续开导几个重伤员,边说边拧军用水壶的盖子,用近乎强迫的方式,逼着每个伤员喝了点水。
白雪看到车上躺着的英雄们脸上泛起滋润的光泽,她高兴地抿嘴笑了。她微笑时,两边腮帮上露出一对美丽的小酒窝儿,活像成就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开心。今天对她而言,看着自己亲手救下战场的伤员,有幸一直护送他们到后方医院治疗,是件很神圣很光荣的美差,她心里当然挺高兴。
兵车重新启动了,在隆隆的汽车马达声中,坐在章班长驾驭室右座的那个伤兵,先前还装着额头很痛的样子,现在却像无疤无痛一样,嘴里哼起《大海航行靠航手》的歌儿,而引起了章班长的特别警觉:这首歌,自从中国发生林彪叛逃苏联的“九一三”事件后,神州大地已好几年不兴唱了,他莫非是越军特工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