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虎兵柔情 by 文德金
2018-5-28 06:01
第十四章 多情战士(1)
猛虎团在凉坪城区休整两天后,奉命开往城外的雁山执行清剿残敌任务。对手依然是越军溃逃的野狼团残部七百余人,清剿地点距离凉坪五六公里。
苏连长的一○○迫击炮连是猛虎团依仗的重火器步兵伴随炮,郑团长舍不得轻易使用他心爱的“杀手锏”,也不忍心叫自己的宝贝军神负重参加搜剿残敌行动,便把这个炮连安放在猛虎团附近,一来可策应团指挥所安全,二来猛虎团进山搜剿残敌需要火力支援时,也好呼之即出,指哪打哪。
苏连长带领队伍开到雁山南边地势平缓的半山腰后,指挥全连战士在一溜荒地树林边,用工兵锹和十字镐挖筑炮兵阵地。
“靠后点,靠后点,再把炮盘坑儿靠后点。”
“好,这才是最安逸的炮兵阵地。”苏连长来回在汗流浃背的战士们身边走动,指挥战士们把炮口直指跳虎溪一带怪石峋嶙的高山。那里漫山遍野都是神龙师猛虎团搜剿残敌的部队,当然,在他们正面更远处的黛山角落,可能隐藏着越军野狼团的火力点和山炮阵地,而苏连长的炮兵阵地就是专门为它准备的。
苏连长站在柳大学、曾诗美和廖新波三个炮兵排长前边,在靠近一颗大树的炮盘后边,右手半握拳头,竖起大拇指,闭上左眼,做了个目测动作,然后又变换角度观察自己选择的这个炮兵阵地,不由开心地笑了。
“格老子的,这儿真是天生的炮兵阵地。你们看,前边射界宽阔,无遮无挡,一长溜炮位边,大树与后边原始森林连成一片,太有利火炮的隐蔽和突然开火,真是太安逸了”。
苏连长双手不时指指点点,笑着对他身边的几个排长说。
“要得,这个阵地选得好。”
“中,中,俺看中。”
“行,连长亲自选的当然没二话说。”
“格老子的,都尽给我讲好话听,也不挑挑毛病提个醒儿,怎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嘛。”苏连长飞扬着眉毛,微笑中闪亮一双大眼,又对二排长曾诗美说:“二排长,我们是猛虎团的铁拳头,不能有半点儿闪失。我看这样,反正四班损失火炮成了步兵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们和侦察班兵分两路,对我们炮连阵地左右两翼两公里以内山谷和后边的森林,再仔细搜索一次,千万莫麻痹大意,让敌人端了我们的炮兵阵地。”
“是,连长, 我马上叫陈虎带四班战士向西南方向搜索前进,保证不让敌人靠近我们的炮兵阵地半步。”
“好,你告诉四班长陈虎,他们人少枪少,人员不能过于分散,再是搜索距离不能超过两公里,碰到意外情况,我们才好派人接应。这几仗打下来,我们连牺牲好几个兄弟,保护每个战士生命安全是大事。”
“是,连长,我会叫陈虎他们注意安全的。”
二排长曾诗美高大的个子,长得结结实实。往战友们身边一站,有股子粗犷雄浑的军人豪气,俨然像挺拔的泰山一样,雄壮威武。跟他在一起,给人心里一种踏实和放心的感觉。
二排长曾诗美不但身体健壮,人也精明能干,好像有一股子劲使不完似的。平时训练和行军作战,没人见他喘过粗气。如果仅此而已,也最多不过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一介武夫,可苏连长看中的却是他“野蛮体外,精明于内”的品质。
他当战士时,是古城全团一专多能标兵,投弹,轻轻一挥手臂,保准着弹点在六十米开外。挖炮盘坑儿,三五锹搞定。还有,从一炮手到三炮手的角色,他样样精通。一年前,他的连长和指导员发现他除军事素质过硬外,组织指挥能力也有一套,便任命他为一班长,把班上几个战士协调得像自己五指一样自如。战前,他带领一班技压群芳,成为古城驻军部队同行中的姣姣者,参加军里组织的炮兵射击比赛,打得又快又准,夺了个全军第一名,为班里扛回了一面神炮班奖旗,成了古城步兵团响当当的“神炮班” 。
这年八一建军节后,曾诗美带领全班战友春风得意回到连队,提干当了古城步兵团直炮连一00迫击炮排排长。后来,南疆战云密布,他接二连三向上级写请战血书,成为军区请战积极典型,如愿以偿调到驻扎在豫西北的神龙师,成了猛虎团一00迫击炮连的二排长。
“陈班长,陈班长。”
“到,排长有任务?”陈虎听到二排长曾诗美呼唤自己,连忙从荡漾笑声的四班战友身边跑过来,兴冲冲地问道。
“快,叫你班上兄弟带足子弹、干粮,还有水和急救包,沿西南方向两公里范围搜剿残敌,一定要保证我们连炮兵阵地安全。”
“是,排长还有什么吩咐?”四班长陈虎边敬礼边问。
“细心点,莫放过任何可疑目标,还有快去快回。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增援时,朝天打三枪,我会带人去接应你们。一路保重。”
陈虎与曾诗美握手分别后,他和副班长王新奎、老兵袁平升、小个子兵等人,离开山头炮兵阵地,一溜烟儿消失在莽莽丛林中。
四班自从贺木生、张天乐和彭雪龙等同志牺牲后,班里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陈虎端着冲锋枪走在前头,一边揩汗水,一边说:“这又高又陡的深山老林,哪有什么路哦,太难走了。再说这鬼地方,随便藏几个敌人,真叫人难发现。我们搜了半小时,没有发现敌人一点蛛丝马迹,我看我们方法有问题。现在我们拉开一定距离,分头向前搜索。视野宽后,发现目标的机会多些。但大家莫离太远,有情况才好照应。”
“要得,班长你这主意好。”从侦察班调到四班不久的小个子兵,想到有单兵执行作战任务的机会,不由得高兴叫起来。
不经意间,他随手摘下军帽,头顶上露出蚕豆大一块光滑的陈年伤疤,刚好被战前从友军调来的袁平升发现。
“喂,兄弟,你头上有癞子。”他向他惊呼道。
“你才头上长癞子呢,老子这是小时候火坑边烤火烫的疤子。”小个子兵语气里有点不愉快,慌忙把军帽戴在头上。
“对不起,我说错了。”
小个子兵也是苏连长前年从鄂西清江边接来的兵,大名叫万喜来,铁骨人,长得瘦瘦的,在全连百十号战友中因为个子瘦小,而显得很特别,大家为了记好,都叫他小个子兵。对此他不但不计较,还答应得干脆利落。
但万喜来有一块隐藏多年的心病,别人在他面前叫疤子、癞子,他就会跟人急,甚至不惜动怒翻脸。
万喜来从小生长在鄂西高寒山区,他家吊脚楼位于海拨近两千米的高山上。他在家里四个一奶同胞中,排行老三,他下面还有个妹妹。爹娘生他时,正赶上“大跃进”时代。由于灾荒饿饭,他娘生他时,身子骨瘦得跟干柴棍似的,没有奶水和其它食品喂饱他。因为缺少营养的缘故,他从小长得瘦瘦的矮矮的,好在他命大,终于活过来了。当他长到十四五岁时,看上去还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娃儿,爹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时对他说,小崽儿,你这小个子哪时才能长大哟。
就这样,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便把他“小个子”的小名叫开了。直到参军前,除了学校老师和同学叫他万喜来,村里的男女老少儿们,都很少有人叫他大名。
万喜来身材瘦小,刚够当兵的尺寸。但他却长得面目清秀,鼻梁不高不塌,一双明亮的大眼,透出智慧和机警,随时一脸微笑的样子,从没见他忧愁和疲倦过。
当然,除了这些特征,万喜来给战友们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对人特别亲热友善,哪怕是家里寄一包“好吃婆”豆干到连队,他宁可自己不吃,也要让全连百十号人都尝一片。
因为这些优点,万喜来在炮连人缘特别好,大家有事没事都爱跟他唠两句话,表示彼此亲热和友好。
每个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短处,万喜来也不例外。他忌恨别人在他面前叫疤子和癞子,那是因为他觉得是别人故意往他伤疤上抹盐,最叫他不能忍受。按鄂西土家苗族的土话讲,他恨不得舀瓢凉水,把有意和无意伤害他的人一口活吞下去。
万喜来虽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但打记事起,他只看到满面伤痕的哥哥,从没见过他的姐姐。
他曾向他爹妈打听过哥哥为何满脸伤痕和姐姐的死因。不料这个沉重的敏感话题,戮痛了爹妈一直内疚的心窝,直惹得两位老人泪水滚涌而出。哭泣中,他妈向他诉说了跟他一奶同胞姐兄弟三人所遭受的不幸遭遇。
万喜来家住鄂西高寒山区,那里每年无霜期只有五六个月。为了驱寒取暖,生活在那里的土家族和苗族人世世代代瞄准鄂西林海,就地取材,每家设有一个专门生火取暖的火铺房或地面火坑,每天不停的把大树柴块往火坑里添;然后倒上木滓,火坑里大半年时间不息火,直烤得人暖洋洋的。那燎绕的柴火焰雾,也把每家吊脚楼熏得黑黑的,火坑的炕楼上,结满寸多长的扬尘吊吊。
这些火坑在给当地人带来温暖的同时,也不时带来令人揪心的痛苦悲剧。因为家里无人照看小孩,他那年仅两岁的姐姐翻过围拦她的长板凳,不幸跌倒在火坑里。待他爹娘从坡上劳动回家时,才发现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姐姐,已经烧死在火坑里。
然而,可悲的是这种沿袭千百年的烤火习惯,在他哥哥两岁多时,又一次意外地酿成了火灾。他大哥虽然被爹妈及时救了出来,但却留下了满脸惨不忍睹的烧伤疤痕,怪吓人的。前两年,他爹妈几次请媒人给他哥哥提亲,人家女孩都因为他大哥脸相难看的缘故,婉拒了婚事。所以直到现在他哥哥依然是单身汉,怪可怜的。痛定思痛,他的大哥无不伤感地说,都是火坑惹的祸。
万喜来刚会爬走时,有一次他爹娘忙着做家务,留他独自在温暖的火坑边烤火。当时,他看着红红的火苗,不晓得火的危险和利害,只顾朝火坑边爬去,被那烧得发烫的铁三角拦住,把他头顶烙了个葫豆子大个伤疤,当时痛得他哇哇直叫。幸亏听到哭声后,他爹妈赶紧扔下手中的活儿,大步流星奔到火铺房,一把将他从火坑边抱开,才避免了严重悲剧的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