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五章 晓风残月(3)
　　望着敌人重新在洞口架起的一挺轻机枪，金世凤不由得怒火万丈，他现在已经手无寸铁，想用武器消灭敌人火力点已经毫无可能。可他是战士，一个战火中的战士。现在，他除右肋软组织中了敌人一枪外，四肢和头脑都还健全。他决心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停止战斗和丢弃阵地，他没有理由在敌人面前缩手无策。
　　此时，他想起郑团长对渡河突击队出发前说的“跟越军打仗，光有凶狠劲和勇气还不能叫真正战士。真正战士要善于在孤立无援的险恶环境下，开动脑筋，创造出奇制胜的有利条件，用智慧战胜敌人”的那番话，开始冷静地观察和分析眼前敌情。
　　敌人重新架在洞口的那挺轻机枪，从洞里露出小半截枪身，距离他站立的地面有一人多高，他伸手踮脚还够不着敌人的机枪管。此时他很想学上甘岭战役中的黄继光战士，用自己的身体堵住敌人的机枪眼，为我军开辟胜利通道，但地面与机枪孔之间，存在的不可拉近的高差距离，使他马上否定了这个不现实的想法。
　　就在金世凤近乎绝望的时候，他抬头看到几乎跟敌人机枪射击孔并排不过一米多远的崖壁上，生有一根突兀的碗口多粗的石柱。如果能借助绳索之类的东西挂在那根石柱上，保准能搞掉敌人的机枪。有了这个想法后，他走到崖石边，连忙伸手踮脚丈量距离那石柱的高度。结果，他发现自己脚下凹地跟石柱的距离不过两米多高，顿时使他信心大增。
　　于是，他取下自己腰间的武装带和冲锋枪背带，然后把它们打结连在一起，借着抛向高空的惯性，把它牢牢套在石柱上。尔后，他用双手紧紧抓住带子的下端，纵身一跃，猛的弹向敌人的机枪方向。
　　凌空飞荡中，他飞快地腾出右手，抓住了敌人打得发烫的机枪枪管。几乎同时，他双脚用力猛的一蹬，刚好把敌人握得不紧的机枪从射击孔里拉扯了出来。
　　山崖上，敌人最后一挺疯狂的机关枪，在“嘟嘟嘟”的叹息声中，发出绝望的哀鸣和惨叫声，拖着长长的火舌，跟着金世凤勇士向老鹰嘴山崖坠落下去。
　　“糟糕，这个兵恐怕没命了”。郑团长的心随着金世凤飞崖夺枪的惊人一跳，不由陡然紧张起来，令他对金世凤战士充满无限关切和担忧。
　　“这个兵是谁？比猴子还机灵，老子就喜欢这样有板眼，临危不惧的血性汉子”。郑团长在军用望远镜里，把金世凤在山崖上的每个细节看得一清二楚。他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初上战场，不但不胆怯，而且有勇有谋的好战士。
　　金世凤飞崖夺枪那一跳，牵动着“打仗如虎，爱兵如子”的猛虎团郑团长的心。紧急之下，郑团长移开眼前观察战况的军用望远镜，扭头问他身边的大功连张连长和一00迫击炮连苏连长。
　　“这个兵我不认识。”大功连张连长回答。
　　“报告团长，这是我们连的新兵，就是那个战前训练接二连三出差错，后来，成为全团第一个写请战血书的河北新兵金世凤。没想到打起仗来，他不再胆小怕事”。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老话‘部队锻炼人，战争锻炼人’，‘只有不好的干部，没有不好的士兵’；对地方送到部队的毛铁新兵蛋子，我们当干部的要善于发现和培育他们的优点，不能老盯着人家的毛病缺点，横挑鼻子竖挑眼。再说干部有耐心，战士才有信心。帮助他们好好摔打摔打，才能百炼成钢嘛”。
　　“是，团长，我们记住你的话了”。大功连张连长和苏连长一起点头，用十分响亮的声音回答道。
　　郑团长又说，金世凤这小子真是个好兵，准确地说是个胆大心细的虎胆英雄，我们马上给他报请一等功。再是，不管他是死是活，我们一定要组织力量找到他的下落。
　　张连长和苏连长齐声说“是”。
　　金世凤飞身夺枪跳崖之后，没有摔到青龙河岸边的山崖脚下。
　　他在飞身夺枪的眨眼间，瞄了眼山崖四周地形，从山崖机枪射击孔向下望去，下面是青龙河岸边乱石峋嶙的近两百米高的悬崖，而他所处的位置，正好在老鹰嘴山上的“之”字形羊肠小道的正上方。现在，在他悬空左侧约两米远距离的地面，便是他先前呆过的一块夹在突兀石峰与悬崖之间的一块小凹地。他飞身夺枪时，求生的本能和想活着完成任务的念头，促使他用自己的眼神估量着向左边倾斜的高度和距离。于是，他飞荡之间，运足全身力气双脚使劲往左边一蹬，借着惯性飞落下来，正好摔落到了那块不大的小凹地上。
　　在近距离和几乎无法让人反应过来的短暂功夫，他双手没来得及松掉那挺还发烫的敌人机枪枪管。
　　金世凤重重摔到地面后，持续战斗的疲劳和右肋软组织受伤失血过多，使他昏迷了过去。
　　梦幻中，他回到了白洋淀，回到了他的姥姥和奶奶身边。
　　此时此刻，他的眼前，时而掠过白洋淀一望无际的碧水和满眼随风飘荡的芦苇青纱，时而划桨在白洋淀水里撒网捕鱼，时而摇橹赛龙舟。
　　奋力划桨中，他傻傻地望着为他鼓劲加油的姥姥和奶奶憨笑，而他的姥姥和奶奶一边冲着他深情地微笑，一边挥手为他呐喊助威。
　　“姥姥，奶奶，俺划船划累了，不想比赛了”。
　　“嘎小子，你是姥姥和奶奶的乖孙子。咱白洋淀长大的嘎小子，从来不当孬种。你一定要记住我们的话：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铆足劲拼到底，才是好小子”。
　　“哥，咱人小划船比不过别人，可俺们不能输志气”。他的小弟弟金世民用稚嫩的童声对他鼓劲说道。
　　朦胧中，金世凤耳际鸣响着“咚咚咚”的比赛战鼓，似乎还夹杂着噼哩叭啦的鞭炮声。
　　“中，俺哥弟俩人小志不短，拼命也要把船儿划到对岸。”他在晃荡的船儿上，学着大人们的样子，狠狠地往双手掌上啐了口唾沫，拿起橹桨在白洋淀里憋足劲不停地划动着船儿。
　　“喳”，猛然一声脆响，他右手摇摆着的船橹，突然断成两截。失衡中，金世凤整个身体跌倒在了船的右帮边。
　　惊骇中，金世凤在晨风丝丝凉意的吹拂下，从昏迷中醒来。他下意地用右手摸触了下右肋阵阵发痛的枪伤，脸上淡然一笑，他自个心里说“他奶奶的，俺刚才做梦作恶了”。
　　金世凤头上呼啸着飞向北越边城的一串串炮弹，他所在的老鹰嘴山上，虽然没了他飞崖夺枪前的敌人机枪声，但山上越军失去机枪依托后，仍不甘失败，丧心病狂地向山下我军猛射着暴雨般的冲锋枪和步枪子弹，同时，敌人扔下的手榴弹也不断在山脚下爆炸。
　　金世凤彻底清醒了，他怀抱着刚才夺下的敌人那挺机枪。此时，山头上散落在“之”字形掩蔽处的越军枪声表明，这场历经了好几个小时的渡河战斗，还没有结束，敌人还在作垂死挣扎。
　　他动了动腿，又动了动手，当他确信自己双脚双手依旧活动自如时，就地翻身趴在小小的山凹里，架起机枪，屏住呼吸，瞄准那零乱埋伏在“之”字山路内侧射击我军的越军。他的枪声时而“嘟嘟”地点射，时而“哒哒哒”地连击，直打得越军措手不及，鬼哭狼嚎。
　　“哈嘎扎，格老子的，金世凤这新兵蛋子好大的命。老子先前以为他挂彩‘光荣’了呢，没想到他成了我们猛虎团克敌制胜的奇兵，成了敌人要命的克星。龟儿子越军，不是狂叫中国军队要三个月才能攻下他的北方重镇么，老子才几个小时，就攻下了这座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边城！这真是：
　　文弱战士钢铁兵，
　　插队渡河杀敌人。
　　脚踏春雷滚滚响，
　　阵前机智巧脱生。
　　血染征衣写忠诚，
　　徒手从容斗猴孙。
　　浑身是胆走绝壁，
　　飞崖夺枪传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