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五章 晓风残月(1)
　　清晨，河风裹着硝烟掠过青龙河上空。
　　东方燃烧得通红的漫天朝霞，逼退挂在高天惨淡的月亮之光，万道霞光耀照在阵地被炮火炸松了的土地上，像浸透了鲜血一样红得刺眼，还有眼前一处处被炮火烧焦的树桩和断枝上，冒着一串串飘向天空的黑色余烟给人一种惨烈的感觉。此时，阵地上，枪炮声依旧不停地响着。
　　金世凤伏在敌人火力网封锁的红土坎下，想起先前渡河时张铁山老兵为他挺身遮挡子弹牺牲的情景，心里不由得怒火燃烧起来，忍不住昂起头，欲往前面吐着火舌的敌人阵地扑去。
　　“格老子的，你不要命啦！”在鄂西清江边长大的四班长张天乐，因为从小泡在清江里凫水，水性如泥鳅般自如轻松，也报名成为大功连编外的渡河突击队员。他用左手努力摁下金世凤的头，责怪的语气里，更多的是他对金世凤新战友的关心和爱护。
　　金世凤一心想为张铁山报仇，头脑胀得热热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冲动。幸亏他的班长张天乐及时把他的头摁了下去，才躲过了敌人从机枪阵地“嘟嘟嘟”射来的一串子弹。
　　“好悬，俺刚才差点没命了”。金世凤抬头眨眼望了望张天乐，伸伸舌头，作了个滑稽的怪脸动作，感激张天乐又救了他一命。
　　张天乐观察了一阵子敌人的机枪阵地，只见敌人那居高临下的态势，对他和战友们构成了巨大威胁。他寻思着，只要冲过眼前这片不足五十米宽的小小开阔地，钻到敌人鼻子底下，就不愁拔不掉那可恶的钉子。
　　趁着敌人换子弹的空儿，他竖起右手大拇指，左手拨开草丛目测了下敌人机枪阵地距离。然后对金世凤说，他换个位置用机枪把敌人火力引开，掩护金世凤冲出眼前这片开阔地，消灭敌人设在山洞里的机枪火力点。
　　他们两人拿定主意后，张天乐端起机枪习惯地拉栓上膛，弯腰朝一处突兀的石头后面跑去，架起机枪“哒哒哒”的猛射过去，激怒得敌人把机枪子弹狠狠打在他藏身的石头上，碰撞得直冒火星和石灰粉儿。
　　金世凤瞅准张天乐那边枪声怒吼的机会，撩开双腿飞箭似的奔向前面的开阔地，把他身后的青龙河越甩越远，但他距离山上敌人却越来越近了。他发誓要把满腔怒火化为仇恨的子弹，替张铁山等渡河战友报仇。
　　龟宿在山洞里的越军，看见山下开阔地一个中国兵逼近山脚下，才知道刚才上当被张天乐牵着鼻子走，转移了他们的视线和注意力，恰巧给了金世凤接近山头的机会。当这群蠢猪们反应过来后，他们立刻吓得惊恐万分。敌人恼羞成怒中，立即调转枪口拼命向金世凤身边暴雨般狂扫过来。
　　霎时间，只顾往前冲的金世凤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他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右肋部位，心里说“还好，没伤着俺要命处”。
　　金世凤看到敌人的火力点还在疯狂地吐着火舌，他决心冒死也要消灭敌人这个火力点。
　　他强忍着伤口的剧烈痛疼，取出随身带的急救包，绕腰缠住右肋软组织的伤口后，冒着头顶上呼啸的弹雨，艰难地匍匐运动接近敌人，然后，奋力翻身跌进身边一个弹坑，寻找避开敌人火力的机会。
　　张天乐见山上越军发现了金世凤偷越开阔地的意图，连忙高声叫道：
　　“喂，小兄弟，小心敌人火力。”
　　“好，俺知道了”。
　　为了金世凤的安全，也为了尽快拔掉山头上敌人的机枪阵地，张天乐一边不停地大骂山上越军“兔崽子”，一边调整手中机枪射击角度，把一串串带着怒火的子弹射向山头敌人。
　　山上敌人感到张天乐那挺机枪威胁很大，慌忙中不得不调转枪口向他狂扫过去。两端对射的“哒哒哒”的机枪声，交织成一道飞鸟插翅难过的火网。
　　金世凤双眼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山上敌情的变化，他瞅准张天乐再次拼命用火力牵制敌人那会儿功夫，忍着右肋浸出鲜血的伤口疼痛，使尽全身力气拼命冲出那片要命的开阔地。
　　山上敌人同时受到两边威胁，顿时慌了手脚。混乱中，越军一边胡乱向张天乐开枪射击，一边朝快要接近山边的金世凤乱扔手榴弹。
　　金世凤看到敌人扔到脚跟前的一颗手榴弹，他敏捷地拾起它，挥臂向山上敌人投去，但他右肋软组织刚才中了敌人一枪，影响了他挥臂用力投弹，而使冒着青烟的手榴弹落在眼前十步开外。
　　金世凤拖着受伤的身躯，行动起来显得很吃力。他心里默数着敌人从山上扔下来的手榴弹，经他转手一扔，眼看就要爆炸，他如果再缓慢挪动身体前进，就会刚好被那快要爆炸的手榴弹所伤害。急情中，他别无选择，只好就地翻滚到身后的一个弹坑里。
　　“操他娘，老子这回死定了”。金世凤拼命向身后弹坑翻滚过去，心中闪过一种不祥念头。
　　然而，金世凤这次很幸运。就在他迅速翻滚到弹坑里的那一瞬间，敌人扔向他的那颗手榴弹爆炸了，但却没伤着他一根汗毛。
　　张天乐在侧面小高地上把金世凤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朝他比划手势连连喝彩。他赞赏眼前这个入伍才二十多天的新兵，在战火考验下，突然变得胆大和成熟起来。
　　在敌人手榴弹爆炸的眨眼功夫，金世凤鼓足全身力气，像敏捷的兔子般机灵，借着弥漫的硝烟，一个箭步飞蹿出弹坑，直奔山边冲去。
　　山头上的敌人，原以为金世凤被刚才那颗手榴弹炸死了，暗自得意中，放松了警觉的神儿。当金世凤猛然跃起奔到不远的山边时，那迟疑的敌人恰好给了他借机跃到山跟脚的空档儿。随后，他身后再次飞起一串机枪子弹时，他早已奔到山体岩石所遮挡的安全角落。
　　越军在山头上眼巴巴地看着金世凤成功越过了山下开阔地，尽管他们凶狠地发泄着机枪的淫威，却一点也阻止不了金世凤逼近山头的决心和步伐。没办法干着急的山上敌人，不由气得叽哩呱啦的乱叫，那声音显得十分狂燥和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