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十三章 战地奇缘(3)
　　神龙师猛虎团的战士们，在带队干部的指挥下，一队队巡逻哨兵，布满凉坪市大街小巷。这是这支中国军队，在一九六二年取得对印反击战弄瓦大捷后，又一次扬我军威的反侵略战争重大胜利。
　　“嘿，嘿，嘿！”一个中等身材的瘦个子青年战士，提着一支冲锋枪，双肩交叉挂着两只军用水壶，不断冲着苏连长几人叫唤。看样子他认识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可能他一时想不起姓名，只好跑上来跟他们打招呼。
　　那个战士又连喊了几声，吴铁军回头看了一眼，也觉得他十分眼熟，不由愣了一下，“你是？”
　　“老同学，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阮成富。”那个老兵脱帽之间，兴冲冲的回答道。
　　“哎呀，老同学是你呀。你当兵了我咋不晓得。你在哪支部队”？“猛虎团三营。哎，我们真是咫尺天涯，这年头通讯交通落后，相互联系困难，连界连界两个公社的人见上一面也不容易；当兵后，我一直随大部队在湖北执行军农生产任务，哪像你们驻在中原大本营。”
　　“你还好吗？”阮成富问吴铁军，“你考上大学来当兵，后悔么？”
　　“还好，只是左腿肚被敌人子弹擦破点皮，没得事，能吃能睡，放心好了。”吴铁军继续说，“对我来说，当兵和上大学都一样，只要能活着回国，应该能找份糊口的工作。”
　　吴铁军向前小跑几步，赶到苏连长跟前说，阮成富跟他是同乡和高中同学，今天他们意外在异国战场上相见，才知道阮成富也在猛虎团当兵，他想跟他摆一会儿龙门阵。
　　苏连长欣然点头同意，叫他别聊太久了，说不定部队马上还要往南边打。
　　吴铁军笑着回答说，几分钟，最多十分钟就回连队。
　　吴铁军和阮成富两人坐在街边一颗高大的木棉树下，离木棉树两米多远的地方，是一幢法式小洋楼。街道两边建筑跟这幢法式小洋楼相比，显得十分低矮和土气。特别是那些被我军炮弹击中的满街越式建筑，在视线能及的的范围内，露出一张张丑陋的面孔，峥嵘中没了往日嚣张的底气，活像一个淫荡之妇，患了梅毒病一样，头上长疮，脚上流脓坏透了顶，令人看后感到可耻和厌恶：活该！
　　吴铁军和阮成富二人席地坐在高大的红木棉树下，天空依旧下着霏霏细雨，还有淡淡的一层银纱似的薄雾，飘绕在鲜花怒放的木棉树上，驱散了炮战后凉坪市区的尘埃，使空气变得格外清新。随风吸进口腔，清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儿甜味。当然，还有大半天连续奔袭作战的疲乏，在雨中轻风吹拂下，把他们二人的困意吹得一干二净。
　　此时，战地木棉花红红的，随风起舞，像灿烂的朝霞鲜艳夺目，像火塘里通红的火苗在蹿动，更像一个穿着红石榴裙的妙龄美女，在翩翩起舞，替这对同乡同学和战友在异国战场上相遇感到高兴。
　　今天，他们两个老同学见面了，这是他们二人前年高中毕业后第一次相见。奇特的战地相遇，彼此第一次知道对方当了兵，而且经过一阵交谈，才知道彼此都在英雄的猛虎团当兵，这当然值得他们高兴。然而，更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他们经历数次战斗后，竟然都活得好好的。
　　火红的木棉花和他们二人的红五星、红领章交相辉映，映照得他们脸庞红彤彤的，使他们本就十分英俊潇洒的面孔，显得更加光彩夺目和英武漂亮。他们满面春风，不停地比划手势和微笑，谈得十分投入和投机。
　　“阮成富，你说怪不怪，我们两个公社只隔一二十里路，入伍后又在同一支部队当兵，却彼此音讯不通，连照面都没打过，都怪这时代太落后了。”
　　“吴铁军，我们快两年没见面了，今天阴差阳错，想不到在异国战场上意外相逢。我看不是这地球太小，而是我们很有缘分。今后我们老了，把这战场奇遇讲给子孙后代听，那才是有趣的战地佳话嘞。”
　　“哈哈，我光顾日白聊天，差点忘了叫你尝一口这好酒。”阮成富带着微笑望了一眼吴铁军，拍了拍灌满白酒的军用手壶，拧开盖子，递到吴铁军手上，说今天他们两人战地喜相逢，要他喝喜酒庆贺庆贺。
　　“我酒量小，不喝，还是留给你自己喝吧。”吴铁军推辞说道。
　　“伙计，喝，一定要喝。你知道么，这两壶酒是我拿下越军阵地时，闻到战壕一股美酒飘香，随风吹进鼻孔里，好提神罗。接着，我端起枪在战壕里扫视一遍，发现在一名越军中尉尸体边的战壕土坎上，放着一坛酒在那里，我用手指头沾了点一尝，差点香死我啦。
　　“我想别的战利品要上交，这是战场纪律，不能有丝毫含糊。可这酒不喝白不喝，老子们节衣缩食，给它龟儿子援助好几百亿美元，还换不回这两壶酒么。但我不满足，想多灌一壶酒跟战友们一起分享，那才有滋味和有趣呢。于是，我一脚踢翻那越军中尉的尸体，从他肩上取下他的水壶，又灌满一壶酒。然后，我一枪托打烂了那个酒坛子，老子带不走也不能叫敌人的东西留下。”阮成富继续绘声绘色地讲着他弄酒的事儿。
　　“好酒，好酒，阮成富你这酒好来劲。醇香味正，喝进口里先火辣辣的，然后进到喉咙和肚里，有一股爽快的感觉，好提神儿。”
　　“呵呵，我只晓得喝起来爽口带劲，没品出你说的那些哈数，安逸就行。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天回不回。来，拿一壶去，共同分享胜利果实。”说完，阮成富慷慨地送给吴铁军一壶酒。
　　“好，那恭敬不如从命，我当真拿了哟。反正我们苏连长和贺指导员打仗也爱喝酒，让他们分享分享你的战利品。”吴铁军接过那壶酒，挂在自己肩上，很随意地说道。
　　“阮成富，越南这鬼地方，天气热蚊虫多，容易患上热带疾病。来，送你一盒风油精和仁丹丸子，不但防署和蚊虫叮咬，而且站岗放哨提神。别看它小，它在亚热带丛林作战可是宝贝疙瘩。”吴铁军从用军挎包里拿出一盒风油精和两盒仁丹丸子，伸手递到阮成富手上，看似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我拿了，你自己怎么办？”
　　“老伙计你放心，我还有呢。”
　　阮成富接过东西放进自己的军用挎包里，顺手从里取出几粒蚕豆般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递给吴铁军说：“嘿，我这里还有一些‘还阳丹’，是我当兵时爹给我的。爹是老中医，他说还阳丹是我们老家天坑里长生的一种奇特中草药，这家伙神奇得很，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后，第二天早晨一扯露水，又活得青枝绿叶的，生命力特强，是治跌打损伤和伤口的特效药。临走时，爹说当兵随时可能抢险救灾和打仗，没准遇缘用得上它。他还说只要人有一丝气，服下它保准有效。我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出征时我带上了它，没想用它已经救了我们连队好几个战友的命。现在还剩六颗，我们一人一半。”阮成富快言快语，说得很干脆。
　　吴铁军接过阮成富给他的还阳丹，小心揣进上衣口袋里，扣上衣服口袋盖帽后说，希望用不上它，但有它多条活路，小心不出大错。
　　吴铁军见阮成富挎包干瘪瘪的，知道他的应急物品早没有了。便从自己的军用挎包里，取出两个急救包和三块压缩饼干，装进阮成富的挎包里。
　　阮成富怔了一下，问吴铁军把这两样东西给他了，他自己今后咋办。吴铁军呵呵一笑，他叫阮成富放心，说自己在连部要吃的用的，比阮成富方便得多。
　　“嗨，差点忘记了，你说没说媳妇？”鄂西土家族人把男青年谈对象和订婚，俗称为“说媳妇”，阮成富关切地问吴铁军。
　　“没正二八经订婚，八字还差一撇，你呢？”
　　“我嘛，你先猜一猜。”阮成富笑咪咪地说。
　　“我猜不着，两可之间吧。”
　　“哪有你这样猜 的，说没说媳妇都叫你瞎猜着了。”
　　“告诉你，我的心中早已有了‘她’。就是七五一班的柳茵”。阮成富乐呵呵地坦白说。
　　“柳茵，人不错，是我们那届女生中为数不多的校花之一。不但人长得花容月貌，而且外秀内慧，学习成绩特别好。她现在哪里干什么？”文书吴铁军向阮成富问道。
　　“读书，她在省城外贸大学读书。”
　　“那好哇，到时候你守边关她挣钱，倒有点诗意和浪漫味儿。只是别忘记二天你们宴尔新婚时，别忘了请我这个老乡老同学老战友喝喜酒哟。”
　　听吴铁军这么一说，阮成富连忙接过话，说谁都可以不请，你我是同乡同学同部队的“三同” 哥们，保证忘不了。真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请你吴铁军当证婚人。
　　“砰、砰、砰”，突然从他们身后行人稀少的巷道，向他们射来几颗子弹。
　　“快卧倒，有敌人打冷枪！”吴铁军和阮成富二人一边惊呼，一边迅速举枪还击。
　　在他俩“嘟嘟嘟”一连串的回击枪声中，一个敌人应声栽倒在地上。
　　吴铁军和阮成富从地上站起来，都不约而同地朝木棉树看了一眼，见那树干上几个弹孔还冒着余烟。他们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后，惊叹刚才敌人慌乱之中，把子弹全打在高过他们头顶的木棉树干上了，要是敌人枪口稍微往下一点，他俩今天就可能见马克思去了。
　　吴铁军和阮成富二人端着枪，一前一后朝敌人尸体边跑去，吴铁军跑在阮成富前面，到了敌人跟前，吴铁军见是一名该死的越军便衣女兵，他一边弯腰拾起那家伙的枪和子弹，一边恼怒的说，“狗娘养的，放着良家女子不当，偏要跟中国人作对，死得狗屁不值。”说完，吴铁军枪口对准越军女兵尸体补了一枪后，又狠狠踢了她一脚，直朝那家伙身上吐了口唾沫儿。
　　一阵急促的嘀哩哒啦的军号声响了，催促猛虎团的将士们向凉坪南边进军。
　　吴铁军和阮成富各自提起枪，和部队一起匆匆奔向新的战场。挥手之间，他们跟在猛虎团猎猎军旗下，撩开双腿，奔向逼近越南首都河内方向。
　　当天傍晚，到了新的宿营地点，吴铁军回想起今天在战场上，跟阮成富这位同乡同学的偶然相遇，激动之余，他从军用挎包里掏出《战地日志》本，顺页翻到空白纸上，沉思片刻后，脸上露着微笑，当即挥笔填写了《清平乐·凉坪前线遇旧友》词一首：
　　烟雨残柳，
　　杀声震九天，
　　直捣凉坪赴酒宴，
　　疑似黄泉相见。
　　几度春秋思念，
　　今朝会师前线。
　　谈笑恨快瞬间，
　　挥手号角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