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十一章 父爱如山(2)
　　这天上午十一点多钟，庄师长正在前线指挥所军用地图前研究敌情，思考下一步配合友邻部队围攻凉坪作战方案。庄师长是魁梧的北方大汉，鼻梁高高的，一对浓黑的剑眉下，闪亮着一双充满睿智和刚毅的眼神。大概是他全神贯注思考作战方案的原因，面部一副冷峻的表情，给人一种威严和敬畏的感觉。
　　庄师长时而走到作战地图前，仔细察看凉坪城区周围敌我兵力态势对比变化，时而走到作战沙盘模型边，紧盯着神龙师逼近凉坪四周的山川河流与道路，不时将代表神龙师直属炮团和三个步兵团的红旗来回挪动。然后他转身踱步凝思良久，猛的回到作战沙盘前，将三角小红旗摆成一个倒“品”字形。
　　完成这一动作后，庄师长脸角泛起一丝微笑。他相信被他一路追击的奠边府师，早已成惊弓之鸟。凭着神龙师全体将士越战越勇的一往无前精神，加上早已摸透了越军基本作战规律，在下步围攻凉坪作战中，他的神龙师三个步兵团，在师炮团掩护下，以倒“品”字形向越军野狼团包围推进，互为犄角之势，胜利一定指时可待。
　　他还希望他的神龙师和友邻部队歼灭凉坪城区守敌之后，能够把我军胜利旗帜插遍河内大街小巷，续写一九六二年中印自卫反击战中，他率领猛虎团配合本师兄弟团取得瓦弄大捷后，又一次新的辉煌战果。好在饮马河内的胜利喜悦中，为自己四十多年的军旅生涯，画上一个完美句号。
　　庄师长忙碌了一上午，心中有了清晰的痛歼越军野狼团的作战蓝图。他从忙碌中轻松下来，自己感到有些心力憔悴。原来，今天上午，这个年近花甲的老将军凭借一副硬朗的身板骨，为了思考攻打茶岭的作战方案，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个囫囵觉了。现在，他实在太困了，需要合上双眼睡上一会儿。哪怕是一个钟头，甚至是半小时也好。
　　庄师长实在斗不过困意，他伸了伸粗壮有力的双臂，接连打了几个呵欠，独自朝作战室的行军床走去，准备躺一会儿养养精气神儿。临睡前，仍忘不了嘱咐卢参谋长一句：
　　“三号，有情况赶紧叫醒我。”
　　几乎就在卢参谋长话音未落的同时，身心疲惫的庄师长斜躺在行军床上，马上从鼻孔里传出匀称的鼾声。
　　“可爱的老伙计，睡得好香。”卢参谋长一边为庄师长快速入睡感到欣慰，一边轻手轻脚走出庄师长的作战指挥室，叮嘱守卫在帐蓬门口的哨兵，不准任何人吵醒庄师长，有事先报告柳政委和他，好让庄师长集中精力养养神，迎接新的战斗和胜利。
　　卢参谋长头戴钢盔，腰别一把小巧玲珑的五四式手枪，尽管快六十岁的人了，威武中仍不乏干练精明的智囊型军人气质。
　　他挺胸收腹，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随时保持一个老军人严谨有素的作风，用不紧不慢的步子，朝作战参谋人员的绿色帐篷走去。
　　“三号，对不起撞着您了。”慌慌张张的机要参谋，右手拿着一张电报纸片儿，低头出门中躲闪不及，不巧跟卢参谋长撞了个满怀。
　　“小伙子，看你风风火火的样子，啥事这么急？” 卢参谋长极力稳住脚跟，站在机要参谋对面和颜悦色地问他。
　　“报告三号，出大事情了！”机要参谋边说边将手中电报纸递到卢参谋长手上。
　　“庄严出事了，还有谁知道”？
　　“报告三号，只有我们几个参谋人员知道，我们平时都是庄严野山诗社的的笔友，也是好战友，现在突然知道他走了，大家心里都很难受”。
　　“这事待我和柳政委商量后处理，谁走漏风声军法论处”。
　　心怀悲伤的几个参谋人员痛失战友，忍不住把一副阴沉的面孔暴露在庄师长眼前。庄师长一觉醒后，看到平时欢快活泼的参谋们忽然变得忧郁寡欢的样子，作战室沉闷得空气都快凝固了，而且几个参谋人员的眼角都挂着泪痕，都刻意避开庄师长投向他们的目光，忙着躲到一边偷偷地用手绢揩擦眼泪。
　　看到眼前异常的一切，身经百战的庄师长心里闪过一种不祥念头：“前线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但此时都把他蒙在鼓里。不行，今天就是天塌下来，我这个一师之长也该知道实情呀，他心里这样想。
　　庄师长越想越不对劲，他迫切希望尽快知道前线发生的事情。当然对庄师长而言，他不愿意听到和看到自已前线战事不利的坏消息，但他又非常担心大家对他封锁消息，使他不能及时了解前线真实战况，而丧失应对敌人的宝贵时机。如果这样，他这个师长就会成为全师上万将士的罪人，甚至是中国和中华民族的罪人。
　　想到这里，庄师长实在忍不下去了，但他还是努力定了定神，用平和的语气询问机要参谋：
　　“张参谋，前线出了什么事？”
　　机要参谋强作镇定，使劲摇头说不知道。
　　“王参谋，你老实说，我现在必须知道前线的真实情况。”
　　王参谋低着头，生怕庄师长看到他难过的面部表情，低声摇头说不知道，欲移步躲开庄师长。
　　庄师长又望了望其他几个参谋神情沮丧的样子，他们的表情和眼神告诉庄师长，神龙师今天一定出了大事，但没有人给他透露半点风儿，而且连他身边的作战参谋们都对他守口如瓶。
　　庄师长见逼问不出结果，心里越发恼火，在指挥所当着几个参谋大声吼道“同志们，我是一师之长，掌管着全师万多人的性命，还有前线作战大事，不管出现任何情况，我现在必须第一个知道，我命令你们赶快告诉我！”庄师长有些发火地吼叫道。
　　柳政委见庄师长动了火气，不忍心再瞒下去。他赶紧走到庄师长身边，右手拍了拍庄师长的肩膀，然后双手紧紧抓住庄师长的双手，用十分低沉而缓慢的语气说：
　　“老伙计，是我和卢参谋长叫他们保守秘密的。现在我告诉你，你可一定要挺住，我们师的优秀战士庄严同志英勇牺牲了，他牺牲得很壮烈。师长，庄严是你的好儿子，是我们神龙师的好战士，也是祖国人民的好儿子和英雄。请你节哀保重，神龙师不能没有你，烈士的鲜血也一定不会白流。”
　　庄师长听到庄严牺牲的不幸消息后，尽管他是战火中走过来的钢铁汉子，心里也忍不住翻涌一股莫名的滋味。他想努力镇定自己，但身子还是下意识地晃动了起来。
　　“老庄，你休息一会儿吧。”柳政委见庄师长脸色陡然变青，担心他摇晃中倒下，连忙一把扶住庄师长，很关切地说道。
　　庄师长突然失去心爱的儿子，心如万箭穿胸般难过。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庄师长才从极度痛苦的深渊中回过神来。他用坚强不屈的革命军人意志，极力控制住内心思念爱子的那根脆弱情丝。尔后，深情地喘了一口气，很快恢复若无其事的平静样子，语调缓缓地说：“老柳，你放心，我没事。”
　　有战争就有牺牲。他至今十分清楚地记得，一九五三年夏天，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他所在的猛虎团四连一天牺牲四个排长，五个连干部最后只剩下一个连长，那么多战友为祖国和人民的利益光荣献身。他为他们难过，也为他们感到自豪。
　　眼前这场对越自卫还击战，神龙师已有不少年轻战士英勇牺牲了。庄严是这些烈士中的一员，他死得其所。他为自己有这样的好儿子，感到无比光荣和骄傲。
　　庄师长痛失爱子所表现出的刚毅与顽强，把柳政委的记忆拉回到了二十六年前的朝鲜战场。一九五三年金城战役时，庄师长任猛虎团二营教导员，那时他跟二营长柳常青合作共事。他们二人在指挥战斗中，配合相当默契，不但指哪打哪，而且常常旗开得胜，使他们接任时战斗力一般的二营，很快跃升为与另外两个营实力相当的主力营，成为神龙师和军里响当当的“柳庄营”。
　　当年，他在战斗中的出色表现和军事指挥才能，深得当时神龙师佟师长赏识，不久将他由政工干部调整为军事干部。那时，整个金城前线硝烟滚滚，杀声震天，神龙师和友邻部队不断有伤员和烈士从前面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