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十四章 多情战士(2)
　　万喜来从上小学、中学到参军，为遮挡他头顶不很显眼的伤疤，总是蓄着一头长发和戴着一顶帽子，他爹妈和他不希望他露着那点伤疤，出现在别人面前。
　　当兵一年了，时间不算长，也不算很短。万喜来怕一丑遮百俊，从没让连队战友理过发。他理发总是到驻地县城，找五六十岁的老师傅为他打理，人家职业操守好，从不打听他头上那点伤疤儿的事。
　　也许和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有关，英俊潇洒的万喜来，平时很注重自己衣着整洁和卫生。每次训练结束后，总爱洗脸照镜子。他爱美，但不是那种有洁癖的人。
　　万喜来生性直率，对认准的事儿认真到说一不二，是全团出了名的小人物，甚至有人说他是猛虎团的犟驴兵。因为他生性执着和办事认真，曾经挡过军长和师长的驾，首长们直夸他是“忠于职守的好战士”。
　　跟他一个连队的干部战士都记得，去年部队临战训练期间，神龙师庄师长跟随佟副军长到猛虎团检查临战训练工作，看到基层部队训练刻苦认真，战士们请战情绪高昂，都很满意地点头笑了。临走之前，军师首长突然驱车折回到猛虎团院后的弹药库，想看看猛虎团的战备执勤警惕性高不高。
　　军用吉普车在靠近弹药库的铁门外“嘎”地一声停下，从车里出走几名穿四个兜军装的老军人，他们身边跟着一群警卫战士，一路谈笑生风来到铁门边，不断朝弹药库里张望。
　　“首长，请您们立即离开弹药库。”万喜来双手握着冲锋枪，向军官们行注目礼后，不吭不卑的说。
　　“小同志，我们是军部的。来弹药库检查战备执勤情况，请你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佟副军长笑眯眯地自我介绍说。
　　“对不起，请首长出示证件。”万喜来坚持说。
　　“小同志，很对不起，我们当时走得急，忘带证件了。”
　　“那就请首长们赶快离开，不要妨碍我执勤。”
　　“小同志，我是庄子钦，你不认识佟副军长，可你认识我呀。还是开门让军首长检查吧。”庄师长见万喜来挡佟副军长的驾，欲上前说服他。
　　“报告师长，我认识您不假。但连长交代过，除了带哨干部、班长和军械股签发的证件，我谁都不认，我想首长不想让您的战士失职吧。”
　　“好，好，好，我们马上离开。”庄师长见他无法通融，两手一摊，朝佟副军长摇头一笑，然后一行人离开弹药库直奔团部而去，向郑团长说起万喜来刚才阻止他们进弹药库的事儿来。
　　“这弹药库是苏远亮的炮连在把守。首长们去检查，也不事先通知我一下。哎，真让首长扫兴，对不起，请原谅。”
　　“苏远亮吗？马上集合队伍，老子要过来！”郑团长要通苏连长的电话后，甩了句硬梆梆的话过去。
　　“好，我和庄师长也去，这样的连队肯定值得一看。”佟副军长四年前从神龙师师长位上调到军部任副军长。爱下基层连队是他戎马倥偬几十年的习惯。遇到今天这样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过了一会儿，郑团长陪同军师首长来到一00迫击炮连，见炮连战士排成四行横队齐刷刷地挺立在操场上，看那战士个个斗志昂扬的神态，一定是训练有素和作风过硬的好兵。
　　佟副军长和庄师长在郑团长陪同下，绕着虎虎生威的队伍转了一圈，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心里赞许郑团长会带兵。
　　“报告团长，猛虎团一○○迫击炮连集合完毕，请指示！”苏连长声如洪钟，干脆利索地报告。
　　“苏远亮，”
　　“到！”
　　“你知道你的哨兵刚才干的事吗？”郑团长虎着脸，表情严肃地问道。
　　“报告首长，我的哨兵目无领导，冒犯了军师首长，是我带兵无方。我检讨。”苏连长在军师团三级首长面前，不想委屈自己的战士，很小心地回答着郑团长的问话。
　　“你呀你，你这个连长是怎么当的，你的哨兵把军长、师长挡在门外，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胆罗。说到处分，老子要先处分你。”郑团长不留情面，当众训斥了一顿苏连长。
　　“郑团长，算了。莫把戏演过头吓坏了苏连长。”这下轮到庄师长插话了。
　　“对，庄师长说得对。看看你们连队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还有那个站岗认真负责任的好哨兵，我就认定这个带兵连长一定不错。这样的连队打起仗来，一定是嗷嗷的连队”。
　　“我们下基层检查，要的就是这种真实场面，要的就是这样实打实的好作风。我和庄师长交换了看法，要派军师团三级政工干部和宣传人员，好生挖一挖炮连这个好典型。对那个小个子哨兵，不能胡乱批评，应当大张旗鼓公开表扬和嘉奖。让我们全军干部战士向他学习，都毫无畏惧地走向明天的战场，人人争当杀敌英雄”。
　　万喜来蹲在一汪山泉边，听着清清泉水顺着山沟流动的潺潺声，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手捧泉水送到嘴里，任由清凉的泉水从口里滑落到腹中，沁出一丝凉爽和淡淡的清甜味儿，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末了，万喜来摘下军帽，把鲜红的领章和帽徽取下，随手揣进上衣口袋里，尔后，他双手捧起山泉水，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
　　此时，太阳光照射进山林，映照在那汪泉水凼里。那不断荡漾的波光，把他倒映在泉水里的一张漂亮脸蛋，不断地拉长，不断地变形，他觉得好看极了。
　　“看，你那张鬼脸，难看得要死。”他对着水中晃荡的自己身影，伸出长长的舌头做怪相。而那水中的倒影，也毫不相让，他做什么动作，那倒影跟着做什么动作。
　　水中奇特的倒影确实很好看，也似乎荡起了他心中的涟漪，让他绚丽多彩的青春梦幻，在战斗间隙得到升华和飞放。他又喝了些泉水滋润自己的心田，不由开心地笑了。
　　万喜来站了起来，他左手提起冲锋枪，用右手朝那汪山泉扔进一块小石头，看了看水里荡起的浪花，转身朝眼前的山垭口搜索而去。
　　他离开班里战友将近两个小时了。这静静的深山老林里，没见一个人影，也没听见枪声。山林里除了偶尔几声鸟啼声，似乎这里不是充满杀机的战场，而只是一大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
　　此时，万喜来倘若不是全身武装，手里不拎那支沉默着的冲锋枪，倒有点像一个旅游探险者。但今天在这令人寂寞和生畏的原始森林里，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爬山者，一个寻找敌人踪迹的爬山者。
　　他拉开枪栓，倒弹上膛，确信自己手中的冲锋枪处于良好状态后，来到一处突兀的孤峰前。那石壁如刀砍斧削般陡峭。万喜来回头一看，他已快到这座山的峰顶了。他现在面临进退两难境地，要退去下既费劲又耗时间，影响搜索残敌任务。如果再向前走，除了一根粗大的枯木横倒在眼前丈多宽的山涧上空，再无通向孤山的其它通道。
　　环顾四周后，他来到那棵倒伏的枯树前面，用手剥开树皮一看，那棵枯树已有几分腐朽，再往树干前边看，长着一串串老蘑菇。看着这根大碗多粗的枯树，他估摸着这棵枯树的树心里层可能还结实，兴许借着这棵枯树形成的“天桥”， 自己能跨过眼前深不测底的山涧。
　　想到这里，万喜来重新紧了紧子弹袋，斜肩挎着冲锋枪，把身体伏在枯树上，双手双脚紧攀着树干，不停地挪换手脚，提心吊胆地朝前爬去。
　　万喜来的腹下山涧，深不可测，不断袭来一阵阵凉风。他不敢睁眼朝下看，拼命地朝前挪动着。高度紧张的几分钟过去了，他自己给自己壮胆，在惴惴不安中，终于从枯树上爬到了孤峰的另一端。
　　不过事情很凑巧，他刚站到对面地上，那棵倒伏在两山之间的枯树，突然从悬空的中间“咔嚓”一声断裂成两截，坠落到山涧谷底，好半天才听到落到地面的回响声。看着眼前惊人的一幕，万喜来顿时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