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十一章 父爱如山(4)
　　十多年过去了，庄师长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庄严上小学一年级时，被他又打又罚的一幕。那也是庄严从小到打仗牺牲前，唯一挨打的一次。
　　那天早上，警卫员照例从机关食堂打回早餐，把一钵大米稀饭和馒头往餐桌上一放，准备转身离去，却被他叫住：
　　“喂，小鬼，今天这馒头咋这么黄，还硬梆梆的。”
　　“报告首长，听说是新来的炊事员失手把碱放多了点。要不，首长等一下，我通知炊事员重新弄钵肉丝面。““不，有这就可以，将就一顿算了。”庄子钦边说边啃又黄又硬又涩的馒头，就着大米稀饭吃得很香甜的样子。
　　坐在他旁边的庄严，啃了一小口馒头，皱了皱眉头，吃力地咀嚼着。他喝完手里的小一碗稀饭后，拿着馒头转身背上书包，蹦蹦跳跳出门朝上学路上走去。
　　庄子钦见庄严提早上学，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便放下碗筷，快步出门目送庄严去读书。
　　庄子钦伫立在大门边，发现屋边潲水缸里有一个馒头，他赶紧弯腰拾在手上，还有余温热气。“妈的，肯定是这臭小子干的。”他心里这么判断，于是，他怒气冲冲地对他小儿子庄严喝斥道：
　　“庄严，你这个小王八糕子，快跟老子滚回来，老子有事找你！”
　　“爸，那馒头是我扔的，怪不好吃，我知道错了。”小庄严在他面前惶诚惶恐地坦白认错。
　　“妈的，谁叫你浪费粮食！”庄子钦团长“啪”的一记耳光，打得庄严脸上火辣辣的。
　　“错了咋办？”庄子钦厉声俱色地追问道。
　　“改，保证今后不再扔馒头了。”
　　“就这么简单？不行。养子不教父之过，现在就改！站着别动。”
　　庄子钦拿起馒头，转身在自家灶台上用自来水冲洗干净后，又盛上两小碗稀饭，叫庄严进屋坐下，然后把馒头分成两半，递到小儿子庄严的小手上。
　　“来，混小子，你犯错误，老子跟你一起罚罪。为了你今后长记性，这潲水馒头咱爷儿俩一人一半，必须就着这稀饭吃下去。记着，这是命令。”
　　小庄严在他爸说一不二的严厉喝令下，双眼含着泪花，他在不断抽泣中，艰难地一口一口地咽下他扔在潲水缸里的那小半个馒头。
　　庄子钦看到庄严很委屈的样子，他心里也十分难受。他不是不疼爱自己的宝贝儿子，相反，他三十岁坎上才生这么个宝贝疙瘩，他很高兴他的军旅生涯将来后继有人。自从抗战时期他家好几口人，当年被日本鬼子扫荡杀害后，只剩他一人逃跑出来投奔了八路军。现在，小庄严是他是延续庄家香火的唯一传人。所以，他更希望他从小养成能吃苦、懂道理、求上进的好德性。
　　“混蛋小子，你听着，咱们一家祖祖辈辈，从来是饿大的。那饿饭的滋味，比这黄馒头苦上百倍千倍。告诉你，你爷爷的爷爷都是种地的农民，我十一二岁就进矿山当矿工，吃不饱不说，还要挨工头的鞭子。一年到头，几个工钱七算八算，全被黑心矿主和工头扣完了。如今，你看你们生在新中国，有衣穿、有饭吃、有书念，将来还是国家的主人，幸福得很。”
　　“庄严，你是军人的后代，也是工人和农民的后代。你身上流淌着工农兵的血液，长大后要承担保卫祖国和建设祖国的重担。所以，你一定要记住，老子今天逼你吃潲水馒头，就是要你永远记住今天的教训，永远艰苦奋斗不忘本。”庄子钦继续语重心长地说，也不管幼小的庄严听懂没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次吃潲水馒头的难忘经历和教训，一定会促使他养成尊重工农兵和珍惜粮食的良好习惯。
　　“庄严，你想穿新衣服么？”庄子钦强忍泪水，看着他小儿子吃完潲水馒头。不想再让他幼小的宝贝儿继续承受心灵压力，便调转话题，很亲热的对小庄严问道。
　　“想，我好想有一身新衣服哟。”
　　“那就好好学习，长大了到我的部队来当兵，包你有漂亮的新军装穿。”
　　“庄严，你今后想当什么兵？”
　　“爸，我想当管你的兵！”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从你书架上看到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叫‘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今后，我要指挥我的军队，把天下的敌人全部打死。”
　　“好，你小子有出息，到时候咱们庄家可就将门虎子了。未来的小将军，快，该上学去了。”庄子钦团长慈祥地微笑着，他一只手抚摸着庄严的头，很风趣地催他上学。
　　再后来，庄重当兵几年后，庄璇和庄严姐弟俩都陆续当了兵，从此，庄子钦师长这五口之家，便成了地地道道的军人之家。
　　庄师长记得庄严前年冬天应征体检的头天，他们父子俩的一番谈话。
　　“庄严，你当兵想到机关还是基层？”
　　“爸，我想跟大哥一样，先到基层作战部队锻炼几年。”
　　“好小子有种，跟你哥一样有出息。从基层干起好，最能锻炼人。”
　　“如果考上兵了，你希望老子给你什么？”
　　“书，军事方面的书。”
　　“哪些书，想要随你挑。”
　　“嗯，最好毛主席军事着作、《孙子兵法》、还有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这几本书我都要。我要在连队训练和站岗之余，好好研读这些军事着作。再说，你说中国结束“文革”动乱后，国家将走向全面大治和大发展时期，军队搞现代化建设，一定会恢复军事院校招生。我希望靠自己的扎实努力和勤奋学习，过几年考入军事院校，当一辈子职业将军。将来好像毛主席、忽必烈、拿破仑和巴顿将军一样，在军事领域一展雄风。爸，你说我是不是狂妄了点？” 末了，庄严小心谨慎地问庄师长。
　　“不。有志向和抱负的人，才会脚踏实地干出一番大事业。老子希望你今后成为中国的巴顿将军和拿破仑元帅。”
　　话毕，父子俩忍不住开心大笑起来。当然，那清脆而豪放的笑声中，是庄师长心头溢出的望子成龙的殷殷之情和无限甜蜜。
　　随着星移物转，时间到了一九七八年底，中国南疆战云密布。神龙师接到上级作战预备令后，庄师长率领所属各团团长，乘机跟随军首长到中越边境地区勘察作战地形。
　　在飞向南国边境的军用飞机上，佟副军长问坐在他右侧的庄师长：
　　“老庄，部队马上要打仗了，你家五人都在作战部队，而且庄重、庄严兄弟俩都在基层连队，可以考虑调一个到后方留守处。你有何打算？”佟副军长在神龙师当师长的最后两年，庄副师长分管军事训练，彼此配合到心领神会的境地。现在要打仗了，很自然地关心起老战友来。
　　“佟副军长，我想军人就该血战沙场，为国效力。我现在是主力师师长，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逃避打仗。我儿子庄严是普通一兵，他必须在基层连队跟战友们同生共死。这事铁板上钉钉子—一就这么一锤定了。但有一点，猛虎团司令部正缺一个炮兵股长。该团除一○○炮连苏连长外，就数庄重综合素质全面过硬，郑团长为此跟我打过报告，想物色庄重为炮兵股长人选。报告压在我手里，我还在犹豫，因为他名义上是我的儿子，我不想关键时节招人闲话和动摇军心。”
　　“老庄，你太过虑了。打仗讲究点兵点将，量才使用。他庄重有炮兵专业特长，需要充实猛虎团的作战指挥能力，这叫人尽其才。况且他没离开一线作战部队，没有什么不妥。还有一点，我们军师团三级军政首长谁都知道他庄重是烈士孤儿，多亏你含辛如菇，一泡屎一泡尿的，好不容易才把他拉扯大。再说你把自己亲生儿子庄严留在作战连队，而想调烈士后人到团机关工作，保存烈士后代血脉。我看这就是大公无私。谁敢说混帐话，叫他到军里找我和军党委，人总要讲天理良心嘛” 。
　　“好，多谢佟副军长理解支持。”庄师长微笑说。
　　“佟副军长，佟超你咋安排？”庄师长问佟副军长。
　　“老庄呀老庄，你忘了‘打仗还须父子兵’么。他佟超是你们师的兵，合格就继续当侦察连连长带兵打仗，不合格就降职当排长班长。可有一点，就是不能调他离开作战连队 ，你庄师长能送子上前线，我分管作战的副军长也不会含糊半点。还有一点，作战动员会召开后，不管是谁，也不管他什么来头和背景关系，坚决不准开后门，不准调关系兵离开作战部队。谁的儿子都是血肉之躯。既然生命一样宝贵，穿上军装就该上战场。我们不能让工农子弟心寒，不能让人民戳我们军队干部的脊梁骨。”
　　“佟副军长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好，我们都回家鼓励孩子们，让他们高高兴兴上前线，奋勇打杀立功吧，尝尝当英雄爸爸的滋味。”
　　说话间，佟副军长和庄师长两人四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飞向即将爆发的中越边境战争前沿，决心履行好中国政府和人民赋予的神圣而庄严的历史使命。这正是：
　　将门父子英雄汉，
　　听党召唤赴边关。
　　赴汤蹈火保和平，
　　横扫敌顽祭苍天。
　　铁血将军钢铁汉，
　　痛失爱子无悔怨。
　　浩然正气励三军，
　　不叫鬼怪乱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