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1958年2月19日，中朝两国政府发表关于中国人民志愿军年内全部撤出朝鲜的联合声明。第二日，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发表声明，决定于该年年底以前分批全部撤出朝鲜。
　　3月15日起首批人员动身回国。到该年10月22日，志愿军总部官兵在司令员杨勇上将、政委王平上将等率领下启程返国。10月26日，志愿军总部发表公报称志愿军已全部撤离朝鲜。
　　1961年7月11日，中国政府总理周恩来和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日成在北京签署《 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世人发现，这个条约的核心是军事互助。在条约第二条明确规定：缔约双方保证共同采取一切措施，防止任何国家对缔约双方的任何一方的侵略。一旦缔约一方受到任何一个国家的或者几个国家联合的武装进攻，因而处于战争状态时，缔约另一方应立即尽其全力给予军事及其他援助。另外该条约第四条对中朝任何一方的独立自主都有一定的限制，要求双方协商与共同利益有关的一切重大国际问题。9月10日，《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正式生效。
　　该条约在未经双方就修改或者终止问题达成协议以前，将一直有效。
　　时间飞快过去，1984年，中共中央为当年志愿军被俘人员平反，落实政策。1994年12月15日，派驻朝鲜军事停战委员会朝中方面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代表团从朝鲜平壤奉调回国，标志着中国人民志愿军正式完成了历史使命。
　　1995年10月，一位老人在扬州瘦西湖湖畔的家中，已经进入到了人生最后的弥留阶段。
　　在这位老人最后的岁月里，想的最多的就是战友，抗战那会的战友，穿着破衣烂衫就来了；解放战争那会的战友，相比之下可要富多了，大头鞋踩得地板都吱吱作响，还带来了缴获的美式罐头；还说当年没捞到和美国佬较量，就只能吃吃他们送来的罐头喽。
　　最后一批战友也来了，可让前两批战友羡慕得不得了，哼，这是自然！清一色的转盘机枪，清一色的崭新军装，清一色的帅小伙！怎么样，老战友们，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我吧？
　　都怪你们当年可都是走得太快了，就知道欺负我年纪小，你们一个个都跑到我前面去了，说慢了就不行了，去晚了那个地方连坐的地儿都没了。我当初不相信，后来也不信，就是今天我还是不相信！
　　呵呵！就凭你们这些能打恶战、硬仗的老哥哥们，怎么说也不会让我这个小老弟去到那边只能站着吧？好歹也得给我抢个地儿预留在那吧！凭什么？就凭我活得比你们长！活得长也好处呀，我就可以替你们活得有滋有味的，到了你们那就可以细细讲给你们听。
　　三批老哥怎么不屑一顾啦？嘿嘿，这不是开个玩笑嘛！你们先走一步，我当时可是哭得死去活来的！你们一走，留下我来继续要战斗，不仅要和日本鬼子斗，还要和美国鬼子斗！不仅要和这些外国人斗，还要和中国人中的一些败类斗！你们可不知道，你们不在了，这中国人中有些人可是越来越坏，第三批老哥肯定最清楚，当年有些人为了挣昧良心的钱，可是连志愿军采购的急救纱布包都不放过呀，他们竟然用黑心棉以次充好，使得很多志愿军受伤人员最后耽误了治疗，不需要截肢的被迫截肢，可以不死的最终死亡。
　　后来的事情更玄乎，还有不少人整天没事做，今天批斗这个，明天批斗那个！纯粹一群吃饱撑着没事找事的愣头青，破四旧，打砸抢，无恶不作，还美其名曰革命！
　　老哥们，你们可别轻易上当呀，这些家伙即使到了你们那里，估计也口口声声要革命，这些人说的比唱的好听，但是千万不能上当受骗呀，他们就是一群地地道道的反革命！
　　搅乱了国家，搅乱了社会，造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都是这些人给祸害的，你们在地下可要狠狠地批斗他们呀！
　　我知道，这让你们犯难了，你们打起敌人来毫不含糊，对这些人却下不去手——这些人确实不是敌人，但这些人压根就不算人！
　　张翻译那么好的一个人，当年可是连美国人都佩服和看好的呀。竟然让用人单位“终身控制使用”，这不摆明了要他为战场上的那点破事背一辈子黑锅吗？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好不容易能站上讲台兢兢业业地教书了，以为可以自食其力，不让父母再为他操心了。而且，还与学校一位不嫌弃他的女教师结了婚，还生了儿子。让一个受了冤屈的人重新看见了生命的曙光。哪知人家的儿子出生还不到百天，一帮算不上人的家伙就因“抗美援朝变节者”的身份在突然到来的“反右”运动中把人打成“右派分子”！还取消了他的教师资格和每月70元的工资，只发给18元的生活补贴，下放农村监督劳动。
　　这事还没完，这些家伙整人原本就不对，还让人家的老父亲也受了牵连。人家父亲在当年蒋匪军撤离大陆前，要奉命炸厂毁厂，人家父亲可是响应了中共地下党的号召，参加了工人武装护厂队，保护了工厂的，你们这些老哥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当年这样的护厂英雄可是一批接一批呀，否则新中国的工业化建设起步就更难！
　　1958年“反右”运动后期，他的父亲竟然被诬陷为在解放前夕组织“反共自卫队”妄图负隅顽抗，结果立即被以“极右分子”和“历史反革命”罪行逮捕入狱，次年即冤死狱中！
　　1963年张翻译被重新分配工作，被分到一个偏远的中学任教，妻子儿子也受牵连。原本以为迫害就此结束了，没想到，到1966年，“文革”浩劫开始，新一轮迫害又接踵而至呀，这次更离谱，竟然被扣上“大右派”、“大叛徒”、“大间谍”的帽子，遭到长期关押、无休止的批斗和残酷的折磨。你们老哥这回信了吧，就这么个普通的同志，就因为在战场上不幸被俘了，就遭了三十年的罪，就过了三十年非人的生活。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文革”结束了，归国志愿军战俘集团性历史冤案得到了平反昭雪，这些人做人的尊严终于得到了恢复，他父亲的冤屈也得到了洗雪。
　　老哥们，小老弟这些年也不容易呀，虽然远比不上张翻译一家受的罪，但是这心里也是委屈得很呀！
　　你们都知道，我最喜欢的是研究坦克，当初在朝鲜战场，我还有幸领导了一小支中朝坦克游击队，数次执行了秘密任务，还有幸取得了一点成绩。可是，回国后就把我复原回家了，不仅不让我研究坦克了，还非说我有男女作风问题，最后许是他们心虚，查不出什么嘛！这才给我分配安排工作，让我去拖拉机站开拖拉机。
　　老哥们，你们说，这些人该不该骂？我一个堂堂的志愿军坦克部队的教官和车长，他们让我改开拖拉机，这是人尽其才还是大材小用？
　　不听这个？不喜欢听这个？那你们老哥们喜欢听什么？想听我的那段感情故事，我自己还没闹清楚呢！
　　什么？不讲清楚你们就不走了！不走就不走，我这地方大，足够你们待的！何况，我还不想你们走呢，咱可以多唠唠嗑呀，这些年，我可是连个知心人都没有呀，找人唠嗑都没人有心思能坐下来听。
　　就是老婆和三个儿子，都不喜欢多听，反而说我怀旧，落伍！
　　得，今天实在难得，你们这些老哥可是最喜欢听人讲这些故事的，我就好好讲讲吧，不过，也就限于这里，不许外传，更不许到处瞎嚷嚷，搞得满城风雨的，毕竟我们这些志愿军的故事早就结束了，你还是让年轻人多看看这些年热火的清宫戏和盗墓剧吧。
　　朝鲜的朴将军那一天在军营里坐了很长时间。
　　曹常杰只是和朴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但是通过玉英已经对这位将军有所了解，中朝坦克游击队之所以能够长期存在，并且可以根据作战需要频频出动，都是和坐在这里的这位将军分不开的。
　　朴将军，出生在朝鲜，但长期在中国参加革命。抗战时间曾经出任过根据地抗日民主政府县长。曾经作为东北代表团成员出席过中共七大，并作为候补代表在大会上作关于日本帝国主义对朝鲜野蛮政策及朝鲜人民反抗斗争光辉史的发言。抗日战争胜利后回到朝鲜，任朝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后被选为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委员。
　　也就是这么一个参加了二次大战经历了残酷反法西斯战争考验，有着丰富对敌作战经验，并且和朝鲜伟大领袖一路并肩战斗，直到目前赢得了伟大对美战争胜利的一个将军，却有着深深的苦恼和无奈。
　　看着面前鬓发已经斑白、五十多岁模样的将军，曹常杰心里不禁有些同情，中国人向来都知道高处不胜寒的道理，难道将军也是因为位高权重的原因而遭遇险境吗？
　　将军点点头，告诉曹常杰，他很希望他能把玉英带走，去一个没有战争的世外桃源，安安心心过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日子，如此，他才能在接下来必然会来的政治风暴中没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