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卞宝荣带着新兵营经历了第五次战役的洗礼，他们深切感受到了现代战争的残酷。
　　和想象中的敌人不一样。敌人装备有优势，火力猛，突击力强，机动也快，按理应该猛冲猛打，可是作战时却小心谨慎：进攻时稳扎稳打，齐头并进，防御时能守则守，守不住即退。卞宝荣听老部队介绍经验才知道，这是敌人吃了前几次亏后的新打法。
　　他们会充分利用他们的优势，并能把优势用到极致。即使在被包围时，以坦克为前导，在空中和地面火力支援下也能夺路突围，其援兵的行动也比较快，往往被其脱逃。
　　新兵营在第一次参战中就成功包围了敌人一个连，全营上下当时都很兴奋，这一仗打好，新兵营可就立功了，不仅自己脸上有光，还给家乡父老争了光呀！
　　没想到的是，这股敌人竟然强行突围而去。懊丧之余，一打听，这次战役中第一阶段突围之敌即达十余起，少的一两个连，多者一个团，志愿军都没能将其吃掉。这样看来，就不仅仅是新兵营的问题了。
　　志愿军没有制空权，行动主要在夜间，完全靠两条腿走路，一次夜间突击行程有限， 加之志愿军后勤供应困难，持续作战受到很大的限制。在这种情况下，围歼敌人切不可贪多。　最初设想的是一次就歼灭美军、英军、韩军几个师，结果平分了兵力 ，虽然杀伤了相当数量的敌人，但没有成建制地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由于敌人没有伤到元气，志愿军因为补给跟不上，停止进攻了，敌人则立即发动进攻，不少志愿军部队就会受到较大的损失。
　　新兵营也差点被敌人包了饺子，好在卞宝荣经验作战丰富，立即判断出敌人的薄弱环节，一阵猛打才冲了出来。
　　吸取教训，新兵营开了次总结会，卞宝荣肯定了大家的英勇，但强调了决心的重要性。你不拿出拼命三郎的狠劲，你就打不过装备、机动远比你优越的敌人。敌人的现代化装备使其后撤收缩行动相当迅速，如不及时迂回包围，就打不成歼灭战。为了抓住敌人，除了保持发起进攻的突然性以外，必须大胆直插敌人纵深，为此，新兵营决定拼了——昼夜连续行动。由于有空中威胁，昼间行动往往被志愿军部队摒弃。现在，为了荣誉，豁出去了，大不了被炸一回！再说，晚上黑灯瞎火，穿插时迷路，也避免不了伤亡。
　　卞宝荣带着新兵营开始了日夜的突击，新兵营后来所有活下来的人一生引以为豪的就是连破敌人七道狙击线，二十小时插入敌人纵深六十公里。
　　第一道过得最容易，敌人在明，背水结营，黄昏时正在点火做饭，香气弥漫，这让悄悄从下游涉水过河的战士们情不自禁直咽口水，但是全营行动敏捷，不到五分钟，全营迅速过河，走在最后的一排战士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树枝、树叶把过河后踩出来的湿脚印遮挡住，卞宝荣看着这些可爱的战士，自己也禁不住咽咽口水，打完这仗，一定要想办法犒劳一下兄弟们，战役开始近一个月来天天吃干炒面，不仅腻烦，不少战士还上了火，嘴角发炎的不在少数。
　　第二道明显是个美韩混合防线，坦克、战车、大炮、轻重机枪、火焰喷射器一应俱全，不像道防线，倒像敌人的武器装备大仓库，新兵们眼睛都看直了，好家伙，这要是掌握在志愿军手里，那该有多好，无需这么费神劳力，直接干他奶奶的，不信炸不烂他们！卞宝荣看着也是眼热，从抗战开始，中国军队就比外敌在武器装备上落后，先是落后于小日本，再接下来落后于美国、苏联，现在看看，连韩国人的武器也要超过我们，这让他心里很是不服气，以后再打仗不能这样了，至少武器差不多吧，否则也太说不过去了，一个国家的强大体现在在哪里，把武器拿出来一比就清清楚楚了。面对这样的敌人，硬闯无疑死路一条，卞宝荣呼叫了炮火支援，对于后方的炮兵来说，24小时候命，只要前线部队需要炮火，报出方位，一分钟之内炮火就会呼啸而至。在随后炮兵的轰炸引发的敌人混乱中，卞宝荣挥挥手，带着一营人马猫着腰冲了过去，炮火还在呼啸，敌人压根没有想到有人袭杀过来，等到近处，短兵相接，敌人的重武器都失去了作用，人仰马翻的工事被冲开了一道豁口，五百多人呼啸而过，仿佛一枚特大号炸弹，射过阵地，飞向更黑暗的深夜。
　　子夜十分，全营来到一座大桥边，河水泛着青光迅疾流淌，渡河显然不太可能，不仅河宽难渡，敌人还在桥上设有大功率探照灯，不时扫过的灯柱把河上照得雪亮，冒险强渡必然危险。几个连长围了过来，还是多听听营长的意见吧。部队组建以来，遇到了多少困难呀，可都难不倒营长，这让他们心服口服，打过抗战的老兵就是不一样。此时，卞宝荣也有点犯傻了，这种情形确实棘手。不过，团首长在出发前，鼓励他们大胆、心细的话鼓舞了他，加上大不了就豁出去了的战斗豪情激励着他，他一狠心，就大摇大摆过去。让他也没有想到的是，桥上竟是一群泰国兵，在对他们的中式武器仔细检查后，硬是把深夜要过河的他们当成了台湾来的国民党兵，把他们放行后，就回去睡大觉了。
　　这让新兵营士气大振，一口气又打过了一道狙击线，虽然有了一点伤亡，但是一夜连过四道敌人的防线，离完成任务还有一半不到了，这让他们大大舒缓了一口气，鉴于天色渐亮，加上一夜水米未进，卞宝荣决定，隐蔽休息半小时，大家吃点炒面，补充点水。连排长们再碰头开个短会，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马上要面临和黑夜不一样的环境，改成白天行军了！想想都够害怕的，五百多号人在敌人的防区内行军，头上是敌人的飞机，旁边是敌人遍地设立的工事、防线、碉堡，一旦被敌人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祖国和人民在等着好消息，上级领导也始终关注着新兵营，能否发挥志愿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连续作战的精神，就看未来的几个小时了，一定要赶在日落前到达指定穿插位置，从而动摇前线敌军决心，为大部队战线南推打下坚实基础。
　　白天有白天的困难，也有白天的便利，从过大桥时，卞宝荣就想好了，就大摇大摆地走，联合国军十几个国家，谁认得谁呢？泰国人不是把我们当成了台湾兵吗？那么我们就冒充台湾兵，半夜里看不出我们的破绽，白天更要让他们看不出来。
　　大家都把目光盯着卞宝荣看，卞宝荣指指天，再指指大家身上，大家面面相觑，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卞宝荣笑笑，五月末的天也比较燥热了，大家随便些，穿得松松垮垮，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武器也随便背着，尽量不像支部队，就这样走，保管还能蒙住不少人。
　　大家轰然叫好。说干就干，一声令下，各自准备，结果不少战士平时严谨惯了，不适应郎当的状态，卞宝荣就找了两个老兵示范，帽子歪带、敞胸露怀，还把裤子特地划破，一个把卡宾枪就吊在脖子上，另一个干脆就横在背后，两人都是嘻嘻哈哈的模样，大家一见，很受启发，再次准备，结果还是有部分人过不了关，无奈，卞宝荣指着附近的水塘，让这些人去滚一身泥来，还让三分之一的战士扔掉了帽子，这样说得过去了。
　　天大亮后，一群懒懒散散的军人行进在日光下，气温升起来，路上也升腾起呛人的灰尘，一会就在军服上蒙上一层泥土，灰头土脑的一群人和擦肩而过的军人有时还打打招呼，有时就懒洋洋爱理不理人，甚至还对着开过去的军车吼上几句谁也不知道意思的话。
　　这样一路走来，到了中午甚至还在一处军营混了一顿饭吃，有菜有肉，倒让这群兵狼吞虎咽，仿佛很久没吃饱饭的样子，韩国军需官倒是很热情，询问是什么部队这么亏待兄弟们，卞宝荣支支吾吾，嘴里也塞满了饭菜，最后倒被噎住了，军需官一看，也不问了，端来菜汤，宝荣一口气喝完，再一次被呛住了，让旁边的美国兵哈哈大笑起来。
　　下午快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两架美国飞机俯冲而来，战士们一下子就慌了。
　　原因无它，在过第五道关卡的时候，并没有发生冲突，但是在过第六道关的时候，一个战士不小心，在面对美军盘查的时候，无意中说了句中国话，偏偏那个美国兵听得懂汉语，他枪口一顺，就要搂火。情急之下，卞宝荣举枪就射，事发仓促，美国人和新兵都吓傻了，新兵营里的老兵都是好样的，一阵抵近射击，乒乒乓乓一圈下来，关卡上的敌人都被消灭了，志愿军这边也有几个挂彩的，亏得反应快，否则后果难料，卞宝荣对那位战士很来火，差点误了大事，那位战士也很懊悔，当时，他看不惯美国佬对中国人的态度，骂了一句：“你狗日的狂什么，还不是被我们打败了！”没想到就坏了事。
　　这件事后，每一个人都意识到，在敌人后方，每一步都充满风险，千万不能麻痹大意。现在，敌机来了，要么是因为闯关泄密，要么是被沿途的敌人发现了漏洞，反正情况不妙。
　　敌机说话间就到了，队伍刚想散开隐蔽，卞宝荣大吼一声，命令继续行军，不躲避、不散开、不要紧张，卞宝荣还朝着天空挥起了手，两架美机俯冲下来，在队伍的头顶又拉起机头，呼啸着飞远了，战士们虚惊一场，此刻纷纷指着远处的飞机笑骂起来。
　　卞宝荣摇摇头，真是什么“鸟”都有！没事吓吓人玩，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再看战士，毕竟沉不住气的多，这样的战士没有战场历练，如何打得赢这种战争？当初，人武部的首长点名叫自己带队，看来他们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都是家乡的子弟兵，自已不加思索出征，原来是心有顾虑，担心这些新兵蛋子上战场误打误撞，现在看来，自己是来对了。
　　带着心事，很快到了最后一道敌人的阻击线前，是一座山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一营人马都不方便展开，更别提千军万马涌来，难怪上级命令打穿插，要求一定要到这里才能终止，原来是看中了这里的好地利，此地一占，前线的敌军必定心慌动摇，虽然肯定还有其它地方可以撤退，但是逼退敌人胜算更大。
　　敌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名堂，竟然打来一串机枪子弹，地面上砂石四溅，一营人被迫停了下来。
　　卞宝荣毫不示弱，也朝天空打了一梭子子弹，然后，枪口朝下，悠然站立。奇怪的是，山口的敌军竟然有人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