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章 两军再交手(三)
　　这是一次名不见经传的战斗，只是发生在抗战岁月里上万次极小规模战斗中的一个，甚至小到后来和县的县志里都没有一星半点的记载。
　　但是，它实实在在就发生在那个让每一个参与者都永生难忘的夜晚。
　　日军中队部有了老田头的帮助很容易找，它就在县里唯一的小学校里。
　　日本鬼子来了，杀人放火制造恐怖不说，还强行推行奴化教育，把全体小学老师集中起来搞什么日式教育培训，强调要挂天皇的大相片，每天早晨老师和学生都要冲着相片鞠躬。
　　小学校长也姓田，带头起来抵制，结果被鬼子兵吊起来打得遍体鳞伤，其余教师就抗议校长被打伤，拒绝上课。
　　日军中队长河边次郎是个凶残的家伙，就带着中队部的全部人马入驻学校，并把老师集体关起来，变着法子地折磨。
　　这几天，河边有些苦恼，大部队已经远去，自己只带着一个中队的人马待在这个到处都是可疑中国人的肮脏破烂的小城里，一旦有风吹草动，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未可知。
　　而且，河边明显地感觉到，和上海、南京等地的老百姓比起来，中国安徽的老百姓就是一群难以管教的人，虽然帝国军队在大庭广众面前处死了那个女童子军，算是警告了全体居民，但是，他们眼里充满了敌意，虽然嘴里不说，但是这要比说出来还让人难以接受。
　　河边之所以想拿小学校开刀，实在是因为自己小的时候没好好上学，就想着在自己统治下的土地上能补上这一切，每天看着小学生毕恭毕敬朝着天皇陛下的画像鞠躬，再有次序地进入教室，操起书本读书。
　　小孩子服从大日本帝国的统治了，就会影响到家人，乃至全城。
　　到那个时候，自己治下成为占领区中的模范统治区就成为板上钉钉的事。
　　至于他们暂时不肯就范，那并不可怕，自己只要威逼利诱，不愁没有解决的时候。
　　这天晚上，河边把三位年纪看上去要大一些的老师请到自己的办公室，想要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
　　“张桑、王桑、谢桑，请坐！”卫兵把三位老师从锁着的一间大教室里押解出来的时候，河边甚至到办公室的门口亲自迎接。
　　“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们关在这里，回不了家，见不到亲人，我表示很遗憾，但是，在问题没有得到圆满的解决前，我个人无权放了你们，除非你们做出改变，而且，只要你们接受了我的条件，我还可以接受你们提出的一个条件。”看到三位老师不言不语，也并不想在板凳上坐下，河边有些尴尬，就把自己想说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我们是中国人，绝不会做给祖宗丢脸的事！”三人中，一位看上去年纪最大的老师说。
　　“这里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你们打打杀杀，全城的老百姓可都看着呢。”另一位瘦削一点的老师跟着说。
　　“是呀，你把我们关在这，也有一段时间了，娃娃们也有一段日子没捞到上学了，我打小就在这个学校里做校工，大半辈子了，也不在乎生死了，你告诉我，你要关着这些受人尊重的老师到什么时候呢？”一位身上并未穿长衫，而是穿着打补丁的短衫老者甚至于发出了质问。
　　河边铁青着脸无言以对，他强抑住心底的怒火，以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我个人很喜欢看着小孩子读书受教育，我的士兵每一个都会看书写字，在这一点上，我很尊重你们，所以我才努力地克制自己，也告诫我的士兵，不要对你们动粗。再怎么说，你们得承认，我没有让人欺负你们中的女性教师吧？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在给你们机会，也在给你们思考和选择的时间，但是，这一切都是有限度的，我不可能无限地等下去，就如同你们也不可能无限地在这个学校教一辈子书。”
　　“无耻！如果你们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全城的百姓都不会答应！”这次几乎是三个人一齐怒斥。
　　“我再给你们一天的考虑时间，我也不希望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是，如果你们到时候还没有作出正确选择的话，我就替你们选择——我的队部可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他们离家久了，孤独寂寞是很正常的。”
　　年长的教师不自觉地伸出手，挡在前面护着同事一样，而终于感到无能无力，只在眼里射出愤怒的光。
　　河边一挥手，招呼卫兵把三个人押回去。
　　见到三个人回来，大教室里或坐或立的一群人都围了上来。
　　等到了解详情之后，女教师们都陷入到恐慌当中，而男教师中除了唉声叹气的以外，有人则撸起了袖子，表示要和不要脸的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
　　长夜漫漫，逐渐静下来的一群人却难以入眠。
　　这群日本兵是从南京杀过来的，而对南京军民大肆屠杀甚至还残忍屠城的说法大家都有耳闻，真不知道这伙野兽一般的鬼子兵会做出什么样的丑事和恶行？
　　但是，伤天害理，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国家，更对不起娃娃们的事，身为师者，可千千万万不能做，也不该做！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夜的寂静里传过来的话音如响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对！”有人从地上坐了起来，攥紧了拳头。
　　更多的人则继续保持沉默，也许，现在需要养精蓄锐，因为，明天的斗争还在等着他们。
　　后半夜，整个校园彻底安静了下来，就是喝了大半夜酒叽里哇啦闹了好长时间的日本兵估计都进入了梦乡。
　　此时，大教室的门锁吧嗒一声被打开了，门被推开，一缕月光斜着从门口照了进来。
　　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醒”了过来，男老师原本就占据着靠近门口的地方，此刻，他们纷纷站了起来，组成一道人墙，护卫着身后的女教师，也护卫着几千年为师者基本的尊严。
　　“是该死的日本人！”有人低低喊出了声。
　　门口，一个有些猥琐的日本人似乎想进来，又似乎喝醉了酒身不由己，就呆呆地在那里立着，敞着胸露着怀，一脸诡异的神情。
　　慢慢地，树桩一样立着的日本人委顿着倒了下去。
　　“啊！”有人叫出声来，因为，在这个鬼子背后，正插着一把露出刀柄和大半截刀身、兀自还在晃悠的鬼子指挥官的军刀。
　　一个个子并不算高，却浑身上下透着难以形容诡异神情的日本军人站在尸体旁发呆。
　　“啪！”一声枪响似乎惊醒了这个人，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老师们，快跟我走。”原来，刺死欲行不轨日本兵的竟然是个女子！
　　老师们感到诧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是，求生的通道已经被打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
　　出门一看，老师们倒是吓了一跳——校园里竟然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
　　又是女子的声音响起：“老师们，别怕，我们都是中国人，现在救你们出去，跟我们走！”
　　老师们这才放下心来，一行人就赶紧往校外走。
　　这时，校园里倒是死一般的寂静，而远处则传来了刺耳的哨音。
　　小鬼子被惊动了。
　　“帅七，带着老师们出城！兰馨和玉茹跟上！”耿连章果断下着命令，“二队跟我断后掩护！”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兰馨和玉茹同时喊了起来。
　　“不行，赶紧撤离，晚了，我们一个都走不了！”耿连章有些急了，催着保镖强行带走了兰馨和玉茹。
　　老田头带着大伙朝着被占领的城门口去了，耿连章算是放心了。
　　这么黑的夜晚，估计也只有当地人才能迅速走街过巷，第一时间赶到城门口。
　　自己带人抵挡一阵子，为大伙的撤退赢得时间。
　　教师十来个人，一队的人九个，加上老田头，二十来个人，目标不小，又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撤退起来确实不如兵们快。
　　“呯！呯！”枪声仿佛就在身边。
　　“呯！呯！”耿连章似乎还怕鬼子兵不来，朝着天空就是两枪。
　　立时，杂沓的脚步声就从远处的街道上传过来，“准备战斗！”
　　“呯、呯！”、“哒哒哒！”战斗立时就爆发了。
　　“啪！啪！”猛地，在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枪声。二队竟然腹背受敌！
　　紧急关头，耿连章带着二队就往身后跑，一边跑，一边还用日语大声吆喝：“快快地、快快地。”
　　果然，身后的枪声停了下来，而且还有人跑了过来，“是河边君吗？”
　　“八嘎，射击！”耿连章并不看来人，一边在在嘴里大声骂着，一边拔出指挥刀，朝着最早的敌人方向下令开火。
　　黑暗加上情况紧急，耿连章的这一招成功地蒙住了赶来增援的鬼子兵，他们在指挥刀的闪光里，朝着前方拼命地射击。
　　“冲上去，快，冲上去！”震耳欲聋的枪声里，指挥刀下的声音似乎有些异样。
　　但是，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鬼子兵再也顾不上照顾自己的上司了，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消灭可恶的夜袭者，把子弹打进他们的身体，再把刺刀狠狠扎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