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章 淮河大血战(二)
　　兰馨是个敢作敢为的姑娘。平日里因为有父亲护着，也有四大天王、八大金刚等众多叔伯兄弟呵护，所以她在全寨里简直就是个公主，甚至有时会很任性。
　　她喜欢耿连章，虽然耿连章只是个连长，但是他略带些忧郁的气质和迥异于当地人的南方读书人的温文尔雅让兰馨着迷，很快，红枪会上上下下就都看了出来。
　　李大佛爷倒是没话讲，女儿打小就没了娘，自己也没有续弦，只把女儿当做掌上明珠看待，也下定了决心要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嫁个如意郎君。
　　现如今，国民党军的正儿八经的连长就在眼前，人不算高大，却精干利落，颇有自己当年叱咤皖北的风采，再看耿连章身后的一群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个个都是好身手，身上背着的几乎清一色都是打小鬼子那里缴获来的三八大盖，这让大佛爷禁不住暗暗点头。
　　人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兰馨的父亲大佛爷虽然是个爷们，但是在感情上，却要比兰馨死去的亲娘还有疼爱女儿，话说当年兰馨的娘因难产而死，自己是存着极大愧疚的，现如今，长大成人的女儿动了芳心，做父亲的自然爱屋及乌，对耿连章高看一眼，对他提出的合作要求也自然毫无二话。
　　但是，合作没问题，但是边营必须入乡随俗——耿连章答应娶了兰馨才行。
　　只有成了皖北的女婿，皖北人才会真正接受你！
　　去谈判的营长自忖不是坏事，加上确实情势紧急，部队要赶紧落地生根，就帮着耿连章答应了下来，李大佛爷得了军人斩钉截铁的保证，专门划了寨子里的一块地给边营将士驻留训练，这样部队就初步在皖北立住了脚。
　　但是，麻烦也很快就由此而来。
　　四大天王、八大金刚里不乏和李大佛爷同辈的人，他们的资历都是兰馨叔伯类的，但是排在最末位的八金刚寇山西却因为年龄偏小，倒和兰馨有如兄长一般，自然就多了一层上一辈没有的情愫。
　　而大天王李玉虎是和李大佛爷一起起家创业的五族以内的本家兄弟，在兰馨的问题上，他也有个私心，想把兰馨嫁给自己的娘家姨侄，还在省城读了几天洋学堂的赵智廷。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营长也感觉到事情有些复杂。
　　帅七则有些幸灾乐祸，在他看来，中国人一旦谈婚论嫁，必然讲求知根知底和门当户对。
　　现在，国难当头非常时期，也许这些可以免掉，但是，你总得找个家长吧，老爹算一个，营长算一个，他帅七至少也算一个。
　　老爹咬着旱烟袋不置可否，营长说没问题。
　　玉茹狠狠地白了帅七一眼之后，并不说话，只把眼睛蹬着耿连章。
　　耿连章无奈地一笑，他才不想趟这趟浑水呢？他有些恼火，是谁把自己单身的消息透露出去的？
　　帅七有些心虚，借口有事情走出了指挥部。
　　玉茹朝着帅七的背影唾了一口，还是把眼睛直盯着耿连章。
　　老爹只是闷头抽烟，对年轻人之间的感情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耿连章想的是冰倩，在他心底，冰倩永远就站在那里，柔柔地望着他。
　　他走到哪，冰倩就到哪，两个人须臾都不离分。
　　唉！怎么连打仗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现如今竟然因为儿女情长而徒增烦恼。
　　耿连章摇摇头，站起身来。
　　“我就看不出来，你到底有什么好？怎么妹妹和这个小妖精都争着抢着要嫁给你？”玉茹不让耿连章走，让他表态。
　　“先忙打仗，也许我一仗就。”耿连章巴不得在下一次战斗中就牺牲，那样就一了百了了。
　　“别说不吉利的话，你得活得好好的！”女人的心真是奇怪，玉茹看穿了耿连章的心思，反倒维护起他来。
　　“幸亏大战在即，我们还可以拖一拖。”老爹叼着烟斗，含糊不清地说。
　　“是呀，小鬼子什么坏事做尽，就一件事做得好——他逼着我们中国人团结在一起！”营长看着问题可以缓解，心情也好了一点，就半开着玩笑说。
　　耿连章朝着老爹和营长看了看，点点头，一推门，走入到屋外的月色里。
　　明月的光辉又一次真切地映照在自己眼前，映衬着皖北的群山格外静谧、美丽。
　　耿连章走过寨门口通往外界的大桥——当时在夫子庙文德桥上，冰倩就是这样伸手想去触摸水里的月辉的，那一刻，有些惶恐和羞涩的冰倩让人无限怜爱，她怔怔地盯着耿连章发呆——耿连章冲着她伸出去的手僵住了。此时次刻，见到了和当晚几乎一样的月色，他真后悔当时没有把她勇敢地揽入怀里。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冰倩接受了自己，自己也才开始拥有一份珍贵的真爱！
　　可惜，当时要忙于战斗，自己并没有让那一刻多停留一会，脚步也只是在文德桥上一走而过，竟然连和心爱的姑娘拥抱一下的时间也没有。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治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
　　我相信自己
　　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即便枯萎也保留丰肌清骨的傲然
　　。
　　冰倩吟咏着大诗人泰戈尔的诗出现在眼前，在皎洁无暇的明月下，她朝着自己微笑着，从月里水里望着自己。
　　耿连章忍不住伸出手去。
　　“呯！”枪声突然响了起来。
　　耿连章倒了下去。
　　幸亏刚才伸手出去，在看到远处有光乍现间不容发之际，耿连章顺势栽倒在石桥边的大榕树下，在他倒地的刹那，手枪顺势在大腿上一蹭，枪头就张开了。
　　到了定远李家洼子红枪会的地盘之后，自己拿缴获的两把鬼子军官的日式盒子枪跟四金刚李克伟换了一把德式镜面匣子枪。
　　这种手枪俗称“盒子炮”，或“二十响”，顾名思义，这是一种要超过小鬼子盒子枪的性能更优异、影响更大的实用战斗手枪。
　　当时国内多使用德国毛瑟M1932年型 7.63mm冲锋手枪的仿制品，而李克伟的这把可非同寻常，是货真价实的舶来品，提起这把枪的来历，那可非同寻常，据他本人介绍，这可是国军一位将军在从这里撤退时因为他“护驾”有功，特地奖赏给他的。
　　这款毛瑟手枪瞄准基线长，加上其细细的枪管，赋予了该枪很好的指向性，射击精度明显要高于一般手枪。
　　李克伟看重的是双枪在手的威风，而耿连章除了有意交接当地红枪会的首领之外，还真的是因为更看好这款驳壳枪在近战中的作用。
　　在得到这把枪后，耿连章试着把它的性能发挥到极至，他发现，将枪身平放，这样连发射击的枪弹，就会借着枪管沿枪身轴线的上跳，很自然地成一个扇面横扫出去。
　　现在，栽倒时还有意顺地势滚了一圈的耿连章眯缝着双眼，耳朵里同时听着四周的动静，手里握着的枪枪口已经轻微抬起——只要发现敌情，他就可以暴起，并把一匣子子弹都在第一时间打过去。
　　在昏暗的星光下，四面群山山峦起伏，黯淡的山影如同一个个卧伏在山间的怪兽，让人心神不宁，山坡上一棵棵树木轻轻摇晃着身影，就像一个个晃动的人影，耿连章暗暗叫苦，这样的环境根本就无法分辨出人影和树影。
　　袭击者似乎也知道这个道理，竟然不露声色，也再也不开第二枪。
　　此时，寨子里则吹号鸣锣，声响震天。
　　耿连章感到诧异，按理，如果是日本人，应该偷袭才对，或者在一枪“击倒”自己之后，马上就对寨子进行突袭。而现在，对方竟然不动声色，难道是期望寨子里的人忙外冲？
　　如果那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敌人兵力有限，与其往寨子里冲成为当地人土枪猎杀的活靶子，倒不如利用这种地形尽可能狙杀从寨子里往外冲的人。
　　借着朦胧的月光，耿连章看出来，前方丛林里确实有些异样。
　　本该随风晃动的树丛在前方不远处竟然纹丝不动，仿佛那里极其避风一样——耿连章发出了冷笑，再狡猾的狐狸也有会露出尾巴的时候。
　　而此时，寨子门一下子打开了，灯火从大门透了出来，把附近的山木花石都染上了一层金辉，耿连章顺着金辉望过去，果然看见了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借着光线照射过去人眼会有几秒不适应的时机，耿连章突然暴起，一排子弹呈扇面扫过去的同时，自己也一下子扑倒在大榕树树干的后面。
　　“啊！”有人中弹惨叫。
　　“砰，砰，砰！”远远不止一发子弹打在树干上，恼羞成怒的敌人见到再次偷袭的机会已经丧失，纷纷开始射击。
　　而很快他们就变得更加懊恼——寨子里的人竟然顺着再次打开仅仅小半扇的寨子门又溜了回去。子弹远远打过去，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鬼子兵终于按耐不住，他们中有人往前冲，也有叽里哇啦的声音响起。
　　大榕树后面这回竟然是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