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危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边营的粮食供应出现了危机。
　　原本靠袭击鬼子军营缴获的大米和白面即将告罄，这让边营的几个军事主官和老爹父女忧心忡忡。
　　幸亏此时，耿连章回来了。
　　他带回了很多信息，这有助于领导层分析形势，以做出更有利的选择。
　　他也笑着告诉在人群里找寻冰倩不着而焦急的老爹和玉茹，冰倩和另一半战士留在了乡亲们那里。
　　老爹笑了，直夸耿连章想得周到，能出去一个算一个，冰倩回到边营，回到自己身边，自己固然高兴，但是，现在她能有个更安全的去处，岂不是自己内心更期盼的事？
　　耿连章想说点什么却嗫嚅起来，看着老爹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耿连章突然觉得，自己在回来的路上反复思考、纠结不下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就让冰倩一直活在老爹和玉茹的心里，自己不是也这么想的吗？只要留在边营一天，心里就对冰倩多一份牵挂，在整日阴霾不净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险恶环境下，不把冰倩牺牲的消息讲出来，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玉茹有些不太相信，女性特有的敏感让她感到蹊跷，但是，看到耿连章已经向营长敬礼，并且还从军用帆布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玉茹只能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询问，和老爹等人一起坐下聆听。
　　营长沙哑的嗓子基本好了，此刻拿过这份小分队在打死的鬼子身上缴获的报纸大声读了起来，他读的是签名为米尔斯的人在1937年12月27日于上海发行的《新申报》上发表的消息：
　　1.日本舰队司令官宣布青岛海岸为封锁区。从12月26日20时起，中国船只，无论是官方船只还是私人船只，一律不得在上述海岸航行。
　　2.根据日本军队12月26日下午6时的公告，日本军队占领了距扬州西北50公里的天长。
　　3.日军部队于本月24日下午6时占领了杭州。人们预计芜湖和杭州以东的所有地区肯定会很快落入日本人的手中。
　　4.日本人对占领南京感到自豪。他们在7天时间里攻占了首都，尽管它由10万中国士兵保卫着。他们把这次战役同世界大战相比，以显示他们能够战胜世界上任何对手。此外，他们声称缴获了许多战争物资，打死了许多敌人，抓获或消灭了在南京的约6万名中国士兵。
　　5.在南京得到日本医生治疗的不少中国士兵为了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愿意在伤愈后为日本而战……“无耻！”营长再也读不下去了，大手在桌上一拍，军用搪瓷缸都跳了起来。
　　其余的人也都愤恨不已，日本人对国军将士无论是放下武器的还是受伤无法随着部队一起转移的一律格杀勿论，何时看见他们救死扶伤善待伤兵了？
　　耿连章解释说，他在安全区的时候，就已经从一位美国记者那里了解到《新申报》是日本人主办的中文报纸，关于日军占领南京以后的情况，日本的报纸几乎没有登载，《新申报》却竭力把南京粉饰为太平安定的地方。那位记者就看过最近一两日该报的一个最新报道，大致意思是说南京市的街道依然平静，慈爱的阳光照耀着几个角落的难民区。死里逃生的南京难民，现已受到皇军的抚慰。他们跪拜在路旁，流下感激的泪水。皇军入城之前，他们受到中国反日军队的压迫，生病的人没有医药上的帮助，饥饿的人不能得到一米一粟。市民们的痛苦已不能再忍受。现在幸蒙皇军入城，伸出慈悲的手，散播恩惠的甘露。在日本大使馆西面，数千人的难民放弃了以前无聊的反日态度，因为生活有保障，群相额手称庆。男女老少跪迎皇军，表示忠诚。在难民区内，日本兵向难民们分发面包、饼干及香烟，难民们无不充满感激之情。
　　至于日本人救治伤兵的报道，这位美国记者当时也看到了，他出于职业敏感当时还对此进行了秘密调查。
　　日本人的说法是，在南京，为受伤的中国士兵设立了3处临时医院，即外交部、军政部和国立中央大学各一个。当中国军队撤出南京城时，医院的医生全跑了，没有留下来继续照顾可怜的受伤或濒临死亡的中国士兵。大约有30具因受了重伤死于金陵大学医院的中国士兵的尸体就躺在地板上并已经腐烂。另外一些轻度受伤的士兵被安置在外交部和军政部。这些人脸色苍白，给人的印象是可怜的平民。日本医疗队不想让这些伤员死亡，派出了以寿山大夫和冈田大夫为首的10名医生以及20名护士的医疗队前往上述两个政府部门，给每个伤员以细心的护理。在外交部总共大约有300个伤员，在军政部大约有200个伤员。这些士兵供述，在日本人占领该城的前一周，所有的中国医生和护士同战败的中国军队一起离开了南京，幸亏后来来了一个牧师马吉大夫，他带了13名中国医生和50名护士护理中国士兵。但是每天都有尸体被抬出去。目前日本医生在为这些中国士兵治疗，他们因此而很感激日本军队。一个中国士兵腿部中弹受伤，为他治疗的医生寿谷大夫问及他身体情况和是否有兴趣继续当兵时，他回答说：不，但是如果我必须继续当兵的话，我愿意为日本而战。
　　事实上，这些伤兵先后都遭到了屠杀，有的是在拍完治疗照片后杀害的，更多的则根本就没有治疗。
　　另一则消息不是报纸上的，是安德列告诉他的。
　　据悉，日本人向西撤的中国政府公开提出了媾和条件：日本参与海关事务等；日本控制某些区域，但是具体区域不详！中国应加入反共产国际条约；日本要求建立非军事区；中国必须支付战争赔款；成立蒙古独立政府。
　　这则消息石破天惊，惊呆了指挥部里所有的人。
　　不说在场所有的国军军官，就是老爹这样的普通百姓，都还清晰记得，在卢沟桥事变爆发后10天，蒋介石代表中国在庐山上发表的严正声明已经清楚明白地昭告天下：中日间唯有一战，别无它途！
　　“中国正在外求和平，内求统一的时候，突然发生了芦沟桥事变，不但我举国民众悲愤不置，世界舆论也都异常震惊。此事发展结果，不仅是中国存亡的问题，而将是世界人类祸福之所系。诸位关心国难，对此事件，当然是特别关切，兹将关于此事件之几点要义，为诸君坦白说明之。”
　　“中国民族本是酷爱和平，国民政府的外交政策，向来主张对内求自存，对外求共存。本年二月三中全会宣言，于此更有明确的宣示，近两年来的对日外交，一秉此旨，向前努力，希望把过去各种轨外的乱态，统统纳入外交的正轨，去谋正当解决，这种苦心与事实，国内大都可共见。我常觉得，我们要应付国难，首先要认识自己国家的地位。我国是弱国，对自己国家力量要有忠实估计，国家为进行建设，绝对的需要和平，过去数年中，不惜委曲忍痛，对外保持和平，即是此理。前年五全大会，本人外交报告所谓：和平未到根本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
　　“我们既是一个弱国，如果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拚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那时节再不容许我们中途妥协，须知中途妥协的条件，便是整个投降、整个灭亡的条件。全国国民最要认清，所谓最后关头的意义，最后关头一至，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唯有牺牲到底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若是彷徨不定，妄想苟安，便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原本大家只知道一个人到了最后关头意味着什么，并不知道国家到了最后关头的含义，而如今，南京城里的中国百姓，边营里的所有将士都意识到了中华民族已经真正到了生死存续的最后关头。
　　和边营的粮食危机相比，中华民族面临的亡国灭种的危险。
　　如果全民族不齐心协力抵御外辱，如果我们坐视日本军国主义在中国耀武扬威恣意横行，那么结局就只会有一个——国家灭亡，男人被杀光，妇女都将成为日本人的玩物。
　　到那时，全中国都会如同失陷的南京城一样，南京式的空前绝后的悲剧将会在全中国的范围内残酷上演。
　　耿连章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他痛苦地闭上了因为连续作战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危中有机，机中存危！”营长又是一拍桌子，喊了起来。
　　这句话提醒了正陷入迷惘中的耿连章，是呀，他也叫了起来，日本人提出媾和条件本身是否就意味着他们有什么危呢？而中华民族和国民政府绝不会轻易媾和，表面看，中国将会处于更大的危险中，但是这是否又意味着什么暂时看不出的“机”会如影随形而来呢？
　　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让玉茹压根就听不懂，老爹倒是不住点头，他嘴里的旱烟袋在缥缈的烟雾中显得格外稀罕、格外古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