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扫荡
　　负责扫荡边营抵抗力量的是日军冢原中队。
　　从14日一早冢原中队进驻边营开始，他们的日子就注定不得安生。
　　当村下军曹将扫荡计划呈请冢原批准的时候，冢原只是例行公事应付了一下，在他看来，支那军的残兵不足为虑，倒是边营里这么多的人家财物想必很多，如何把它们统统运回国，这倒是一个需要尽快考虑的问题。
　　他询问了被分成的若干行动小组的准备情况，当他得知手下兵带了不少炸药的时候，有些恼怒，训斥道：“不要学那些蠢笨的京都佬，一个夜晚就能烧掉无数间屋子，现在南京是我们的了，这些房子接下来要驻军，这该死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不能再住在室外了！”
　　村下军曹“嗨以”一声，转身出去传令，放下炸药，每组带一把镐头即可。
　　这日的早间，一队队八九人左右的小组就出发了，他们以一条条街道划界，清理扫荡各自负责的一条条街区。
　　小队长渡边次郎带着他的几个人行走在高大的城墙一般的边营民居墙壁夹成的不太宽的巷道里，一时竟然有希腊神话传说里身处迷宫一般的感觉。
　　他以步丈量，他们身旁的这户人家从前到后，边墙竟然有整整60步！好大的一处房子，这要在日本首都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一处豪宅，但是在边营，这样的房子遍地都是。
　　带来的挖掘野战工事的镐头起了作用，对着门锁狠狠地凿上几下，门环就掉落下来，日军推开厚重的大门，就可以蜂拥而入。
　　这样的事情一早就做了两次，原因不难理解，打开大门后，边营这种人家的富有让一群占领军不能自已，陶瓷、吃食、衣物、被褥，甚至连孩子的木马玩具等等，几乎都要把屋里搬空了，还对着雕花的窗子和家具发呆出神。
　　这天上午响起的唯一枪声是来自下等兵小野，巷子里窜出的一只野狗吓了他一跳，原本只是想拿枪吓走野狗的，没想到野狗似乎受了惊吓，瞪着血红的眼睛就直奔他来了，此时其余的人都在第二户人家搬运东西，小野没有办法，就胡乱开了枪。
　　狗再次受到了惊吓，朝着旁边的巷子拐走了。
　　枪声还引出了屋子里的兵，同时也引来了附近的两群兵，立即，本就拥挤不堪的巷口就满是东西和这些不速之客。似乎后来的人和搬东西的人起了争执，三伙人并没有立即散去。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房顶的帅七看在眼里，他按捺住自己想往人群里开上一枪的冲动，想了想，把枪背起来，顺着屋脊猫着腰跑动起来，一边拿出两颗在敌人那里顺来的手雷。
　　日本人终于达成了一致，三队人似乎在听从一个人的命令。
　　头上突然黑影一闪，有的兵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咣咣”两声，烟雾和火焰弥漫了整个巷道，四飞的陶瓷碎片在墙壁上反弹回来，在狭窄的空间里带着死亡的绝望乱飞，残肢断臂也纷纷扬扬，在巷子中飞到半空，又狠狠地砸在周围的屋顶上。
　　两颗手雷造成的伤害前所未有，几乎巷子里所有的活物都倒了。过了好一会，才传来了哀嚎声和受了烟呛的咳嗽声。
　　此时，一击得手的帅七早已逃向了与来时不同的一处屋顶，很快，他就消失在一处屋脊后边。
　　火速赶来的冢原和村下军曹气急败坏，冢原狠狠扇了只受了点轻伤的渡边几个耳光，下令他带着人抓紧搜索。
　　扫荡这才有些像模像样地开展起来。
　　冢原调了一队人来善后，两颗手雷造成的十来个人的伤亡让他心痛不已，也发誓要把袭击者抓住，然后慢慢折磨致死以告慰死者。
　　然而搜索并不顺利，眼前的房子烧又没法烧，砸也只能砸锁，砸其余的也没有必要，但是，看着眼前的一大排房子，搜索到何时才能搜查完毕呢？而且，怎么搜，都只是见到交错纵横的街巷，人影子，不，连狗影子也不见一个。
　　一到晚上，该死的支那军说不定又要出来活动。在搜索了一下午后，冢原恨恨地想，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他也怕不知何时何处又会落下新的炸弹，说实话，在占领了南京城后，再有伤亡，传出去是会让上级恼怒，更是会让同僚嘲笑的。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收队的命令发出去不久，在前方几个方向都传来了该死的枪声。
　　当然，这对于城破两天来饱受日军欺辱蹂躏的南京军民来说，这就是希望，就是回敬日军残暴兽性的最好答案。
　　边营将士在黄昏全线进入到反击状态。
　　人一旦置生死于度外，反而心定了，手也不抖了，枪打得特别准，也特别有耐心，几个小组时分时合，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反扫荡。
　　日军的伤亡不断攀升，最后狼狈地撤出了白天扫荡的所有街巷。
　　中队部里只有白天抢来的民房里的财物，但是，拥有它们的新主人很多都已经“玉碎”了，这让几个军官特别难堪，显然，他们低估了对手，并且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黑夜来临，估计只有这个中队是南京城内最痛苦的日军中队，根本无心享受美食、也无暇欣赏抢来的瓷器、玉器甚至黄金与银元。当然，更让他们窝火的是，他们远离城市中心，在这居民都跑光了的边营，想要享受女人更是根本不可能。
　　村下军曹带着十几个不甘心的兵到最近的安全区里去碰碰运气。冢原知道，此时提振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女人，也就默许了。
　　但是，中队部也就更加空虚了，除了还有百十个兵能动外，就剩下受轻伤的兵了，重伤员早就送到日军司令部征用的鼓楼大医院了。
　　这就给了边营将士一个机会，但是他们知道这一切吗？他们能够抓住这一战机吗？
　　边营的将士忙碌了一天，也战斗了一天，日军毕竟也不是泥塑的，挟战胜之威，打起仗来也是异常凶狠，不是边营将士占据着一些地利，国军很可能会吃亏。
　　所以到了夜晚，边营也需要休息，将士们也需要利用这难得的喘息契机，好好地睡上一觉，因为明天的战斗会更残酷、更血腥。
　　营长陷入了思索，当初选择留下来和撤走曾经让他痛苦过，后来选择战与降也曾经让他很头疼，毕竟他要为这将近一营的弟兄们身家性命着想。
　　今天，相似的一幕又让他痛苦，是出击还是死守？出击可能会出敌不意，扩大白天的战果，也会狠狠教训鬼子一下。但是，毕竟这么多天来连续地战斗，兄弟们都很疲劳，今晚可能是唯一一次可以睡个安稳觉的机会，自己该不该让他们好好休整一下呢？
　　老爹和耿连章找到了他，忙碌了一天的他们也很疲劳，但是惯于凌晨就起身忙碌制作烧饼的老爹坚决认为，需要出击，不仅为了教训小鬼子，更重要的是，兵娃们需要食物，而自己店铺里的面粉几乎都被这些该死的鬼子抢光了。
　　所以，不是选择的问题，是必须出击的问题，耿连章强调说。
　　“先让弟兄们好好睡一会，下半夜行动！”营长下定决心。
　　此夜，仿佛和边营平时的夜晚一样，月亮在上半夜还是一弯月牙在空，到了子夜时分就隐去不见了，四周静悄悄的。但是，参加行动的一营人马都知道，很多房屋人去楼空、没有人烟，街巷里的安静根本就不是因为入睡造成的安静，此时，这些房子原来的主人也不知道流落在哪里，也不知道此刻有没有心思想到边营，会不会夜不能寐、席不安枕？
　　一场意料不到的战争，带给国家的灾难，竟要让无数的人家来分担，来分解。国残破家则败亡，真是让人特别感伤！
　　而罪魁祸首，就是大家即将出击的小鬼子，就是他们，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要杀到中国来，你可以打败我们，但是你不能残杀无辜；你也可以征服我们的领土，但是绝对不能征服我们的意志！
　　三个连全部出动，一个连负责主攻，一个连负责接应，耿连章的连负责控制鬼子兵营周围的几个制高点，负责火力掩护。
　　帅七带着十来个人为左路，耿连章带着十来个人为右路。两个姑娘原本是被安排留在家里的，但是非要参战，耿连章想想，反正迟早要参加战斗，不如带出去历练历练，所以，也就同意她们跟着自己，但是叮嘱她们，一定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绝不能私下行动。
　　行动开始了！上半夜休息了几个小时的一营官兵个个英勇，人人争先。
　　先需要扫清外围的日军，这点可难不倒帅七和耿连章，不费一枪一弹，就干掉了敌人兵营两翼安置的暗哨，接下来，十几个兄弟们就攀上了鬼子军营附近的屋顶。
　　数十支黑洞洞的枪口立即对准了鬼子兵营门口的两个明哨。
　　就在即将开火的瞬间，一队鬼子兵竟然从旁边的马路上哼着小调赶来，看得出来，似乎他们很是得意：因为在他们后面，竟然踉踉跄跄走着一串被绳子捆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