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六回：别样重逢
　　文妃笑最先是去了黄家酒楼。只可惜，黄家酒楼早已人去楼空。文妃笑身无分文，便典当了几件东西，换了些盘缠，买了些衣服和干粮，步履轻巧、心情沉重地上路了。
　　在漫长的路上，文妃笑假想过一百种甚至一千种、一万种，她与秋梦客重逢的情景：话短话长、相拥相吻、难解难分。但是，假想毕竟是假想，当她真正见到秋梦客时，却是这样的。
　　一到临安，文妃笑就东问西问，终于问到了秋梦客等人所在的落脚点。然而，这个落脚点，已经不是三年前，黄四娘带着秋梦客和黄戏蝶抵达的那个落脚点了。只不过，它还是一样的低调，一样的普通，一样的貌不惊人，一样的波涛汹涌。
　　“师父，梅姨，时雨哥，娇莺，戏蝶，小龙，小虎。”文妃笑一脚刚步入大门，嘴就随即张开了，“你们在哪里？我回来了。”
　　文妃笑一口气接连喊了七八个人，结果出来的只有两个人，黄四娘和黄戏蝶。她们呆呆地望着正在大门口活蹦乱跳的文妃笑。
　　“梅姨？戏蝶？”文妃笑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我回来了。”
　　半晌，黄四娘和黄戏蝶才反应过来，“妃笑，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秋公子说你在皇宫里，是真的吗？”
　　“我。这个说来话长，等有时间了，我再和你们详细说。”文妃笑任凭黄四娘和黄戏蝶抚摸自己的头发和脸颊，“对了，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其他人呢？”
　　笑容从黄四娘和黄戏蝶的脸上消失一会儿，又出现了，但是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灿烂了。
　　“怎么了？你们俩怎么了？其他人呢？”
　　“妃笑，”黄四娘像以前一样拉起文妃笑的手，“你回来得太晚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都。”文妃笑简直不敢想象，“那秋梦客呢？他不会也。”
　　“没有，梦客他还在房里。”
　　听到秋梦客没事，文妃笑的心里总算有了一些安慰。
　　“只是。”
　　文妃笑没想到，黄四娘的话还有下文，“只是什么？”
　　黄四娘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黄戏蝶，黄戏蝶回答文妃笑道：“秋公子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已经十几天了。”
　　“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房里？这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进门之前还满心欢喜的文妃笑，早已心如乱麻。
　　“妃笑，你还是先去看看梦客吧！”
　　对，黄四娘说得对。文妃笑松开黄四娘的手，向屋里走去。
　　“最里面的那一间。”黄戏蝶怕文妃笑找不到，连忙追上前去补充道。
　　要不是黄戏蝶的补充，初来乍到的文妃笑还真是找不到呢！
　　“秋梦客。秋梦客。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文妃笑来到秋梦客的房门前，停顿片刻，才打开门。只见，秋梦客背对着门，面壁而跪，此时，他正扭转身躯，望着门口，或者说，望着自己，“我。我回来了。”
　　最初，秋梦客和黄四娘、黄戏蝶一样，都是面无表情，呆若木鸡。片刻之后，他突然站起来，像飞一样冲到文妃笑的面前，霸道地将文妃笑搂入怀中，无论后者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文妃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冲动的秋梦客，“梦客。”
　　“嘘，别说话，就这样，挺好的。”
　　文妃笑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对秋梦客说，但是现在就算是让她说，恐怕她也说不出来了。
　　就这样，过了半晌。
　　秋梦客的手臂终于开始松动了，文妃笑还以为秋梦客终于要放开了，没想到，秋梦客眼神迷离，晃动几步，差点倒在地上。
　　“梦客，你没事吧？”
　　秋梦客在文妃笑的搀扶下勉强站立，“没事，有你在，就没事。”
　　“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扶你坐下吧！”
　　秋梦客像一个孩子一样，乖乖地听文妃笑的话。
　　文妃笑给秋梦客倒了一杯水，“我听戏蝶说，你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十几天了？这十几天，你就一直这样跪在这里吗？为什么？”
　　秋梦客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不想文妃笑刚回来，就听噩耗连连。
　　“你说啊，我想听。”
　　秋梦客喝了一口水，刚想说话，就趴在了桌子上。
　　“梦客。梦客。”文妃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一个人把秋梦客给扶到了床上。
　　就在这时，黄四娘和黄戏蝶也来了，“梦客怎么了？”
　　“他晕倒了。”
　　黄四娘长叹一声，“也难为这孩子了。”
　　“梅姨，到底怎么了？你们再不和我说，我就要憋死了。”
　　“既然你非要知道。那好吧！我就从梦客回来黄家酒楼找我说起吧！”黄四娘和文妃笑、黄戏蝶各自坐下，“梦客回来黄家酒楼之后，我就带着他和戏蝶来到了临安。不想，刚到这里就听说华浓被阿合马给抓去了。梦客便马不停蹄救出了华浓，还铲除了阿合马。华浓伤好之后，就自作主张，前去联络山东的李坛，还带走了小龙、小虎他们。”
　　“李坛？”文妃笑记得自己曾经听文天祥提起过这个人，“是当年那个在山东拥兵自重的李坛吗？”
　　“不错，李坛手握重兵，独霸一方，华浓认为，如果有李坛相助，那么抗元事业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梦客他也这么想吗？”
　　“不，梦客和我，还有时雨，当时都是反对的。但是，华浓一意孤行，更何况，他的理由也确实很有说服力。”
　　“我师父呢？我师父怎么不阻止他？”
　　“你师父。你师父早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回永乐宫了，他终于成为了真正的水云子道长。”
　　“什么？师父。”
　　“妃笑。”黄戏蝶拉起文妃笑的手。
　　黄四娘怕文妃笑伤心，又接着说道，“出人意料的是，李坛居然答应了，但是，他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条件就是，梦客不能去山东，山东之事，全权由他负责。”
　　“什么？梦客他。他可是皇子啊！”文妃笑为秋梦客打抱不平，“李坛这样做，简直是不把梦客这个皇子放在眼里。”
　　“为了大局着想，梦客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是啊，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些。”
　　“就这样，山东、江南，各自为政。”
　　“人心如此分崩离析，这仗还怎么打啊？”
　　“我们都低估李坛了。前两年，李坛打得有声有色，山东捷报频传，当然了，我们江南这边，在梦客的指挥若定之下，更是风起云涌。”
　　听到这里，文妃笑忽然想到她临走时安童对她说的那些话，“果然是真的。”
　　“要不是陆大哥他们在，李坛也不见得能成事！”黄戏蝶小声抱怨道。
　　“怎么？当时陆大哥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没有，他一直在山东相助李坛，不仅自己不肯回来，还不让小龙、小虎他们回来。”
　　“这。这是为什么？”
　　黄戏蝶欲言又止，黄四娘接着说道，“如果华浓能有梦客一半的胸怀就好了。”
　　文妃笑一点就通，“一定是陆华浓心胸狭窄，容不下秋梦客这个才华横溢、有实无名的前朝皇子。”她在心里想道。“那后来呢？”
　　“后来，华浓和李坛之间出现了矛盾，直到现在，我们还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这还需要原因吗？两个心胸狭窄的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没有矛盾才是怪事呢！”文妃笑又在心中想道。
　　只听黄四娘接着说道：“两人的矛盾，严重影响到了山东的战事。从那以后，山东将士屡战屡败，再无捷报。梦客无奈，只好致信李坛，请求亲自前去山东支援，怎知李坛不仅不允许，还以‘投降’相要挟。于是，梦客又写信给华浓，希望他也能以大局为重，离开李坛，回到江南。谁知道，即便梦客愿意以将位相让，华浓还是不肯回来。”
　　“梦客。”听到这里，文妃笑觉得自己的心好疼，为秋梦客而疼，她不禁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陪在秋梦客的身边，支持他，安慰他。
　　“终于，悲剧发生了。就在三个月前，伯颜亲帅兵马，直指山东，我方将士溃不成军。在那场战役中，李坛身中数箭，回营之后，不治身亡；华浓也身受重伤，但伤不致死。不过，他觉得自己再也无颜面见江东父老，留书一封之后，挥剑自刎了。”
　　“啊？”文妃笑刚才还在心里咒骂陆华浓，一听他挥剑自刎，文妃笑不禁对他有些肃然起敬，“那小龙、小虎呢？”
　　“小龙、小虎，跟着万千将士一起，以身殉国了。”
　　“什么。对，时雨哥，还有时雨哥呢？”
　　一听文妃笑提起黄时雨，黄戏蝶就泣不成声了。
　　“时雨哥该不会也。”
　　“听闻山东有难，梦客怎么坐视不管？但是他是江南之主，不能擅自离开；时雨毛遂自荐，带人前去山东支援。只是。时雨这一去，连同他带去的那些人，从此音信杳然，生死不明。事后，梦客也曾去山东寻找过，但是来回几次，都没有带回时雨他们的消息。”
　　对文妃笑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坏消息”了，最起码，现在还不能判黄时雨的死刑。
　　“那一战之后，我方损失惨重，不仅山东将士伤亡惨重，就连江南局势也受到了影响，除了那些战死山东的将士，剩下的，病的病，逃的逃，如今，已经是所剩无几了。”
　　“啊？”文妃笑不自觉地握紧了黄四娘的手，“那娇莺呢？梅姨，您还没有说娇莺怎么样了呢？”
　　“她。”黄四娘又把之前她和黄戏蝶对秋梦客说的那些关于黄娇莺和曾暮寒的话，和文妃笑说了一遍。
　　“这。这。”事情发生的太多、变化的太快，文妃笑那弱小的心灵，都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结果，怎么会是这样呢？”
　　“妃笑。”黄四娘也拉起了文妃笑的手。
　　文妃笑转头看向床上的秋梦客，“梦客，他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连跪了十几天吗？”
　　“梦客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才会。”
　　“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沉默一阵之后，文妃笑又把她这三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黄四娘和黄戏蝶说了，尤其是“出宫”那天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