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第一百零一回：惺惺相惜
　　为了不打草惊蛇，秋梦客没有惊动门口的守卫，而是从原路离开了。
　　与安童共事三年，秋梦客已经对安童的行事作风了如指掌，“安童行事高调，即使是微服出巡，也会大张旗鼓，更别说这次南下是为了对付阿合马这个在朝廷上响当当的大人物了。从大都到临安的路不计其数，但是正大光明的官道却不多，而安童最有可能走的，那就更少了。”
　　想罢，秋梦客就在心中默数了一遍，立刻就锁定了安童来时的路，在跳下墙头的那一刻，秋梦客犹豫了，去还是不去呢？
　　本来，就算秋梦客还在朝廷之上，这种内讧也与他无关，更别说他现在已经完全脱离朝廷了。但是，秋梦客就是想去一看究竟，到底是担心对他有恩的安童，还是想对他痛恨的阿合马趁火打劫，秋梦客自己也说不清。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秋梦客终于决定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去看看再说，至于露不露面、站在哪一边，到时候见机行事。
　　想做就做，秋梦客夜半出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官路的最后一站，那里的战况已经接近尾声——阿合马这一方，阵前死伤数人，死状惨烈，大都毙命于安童的大刀之下；阵后队伍依然齐整。安童那一方，横尸遍地，兵器散落各处；显然是先中了埋伏，后又被人屠杀，此时还站立在秋梦客眼中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秋梦客唏嘘一阵，再一看时，发现安童虽然依旧迎风而立，刀却握得不稳，脚下也略显轻浮。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安童这般勇猛之人，也不是阿合马的对手。
　　“安童，你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吧？这就叫做‘人定胜天’！”
　　安童“呸”了一声，“想我安童英雄一世，竟会落在你的手里。”
　　“同僚一场，我再让你最后说一句话。”
　　“废话少说，有种就放马过来。”
　　阿合马冷笑一声，“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向我通风报信的吗？”
　　“除了你的命，其他的我都没兴趣。”
　　阿合马一阵大笑，“你越没兴趣，我越要告诉你。”他一字一顿地道，“是太子殿下。”
　　“不可能，你胡说。”
　　阿合马又是一阵大笑，“你都死到临头了，我还有必要骗你吗？”
　　听到这里，秋梦客不禁“佩服”起阿合马来，“阿合马不知安童虚实，不敢贸然出手，所以胡编乱造，意图扰乱安童心智，然后一举攻之，真是好不狠毒！”
　　安童先是沉默不语，然后哈哈大笑，“你说的话，半句也相信不得。怪我一时疏忽，被你手下的那些走狗给跟踪了。”
　　“安童大人武功盖世，我手下的那些人怎么能跟踪得了你呢？”
　　安童静默几分钟，然后向阿合马的身后望去，“奇怪，从来不离你左右的曾暮寒呢？今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他？”
　　一经安童提醒，秋梦客才反应过来，“是啊，暮寒呢？我到这里也有一会儿了，怎么没有看见他呢！”秋梦客拼命地安慰自己，“莫慌，且听阿合马如何说。”
　　“曾暮寒？”阿合马笑得咬牙切齿，“他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黄泉路？”对于秋梦客来说，这三个字无疑是晴天霹雳，“不会的，暮寒武功不弱，不会就这样被阿合马杀害的，这一定还是阿合马‘攻心计’的一部分，一定是的。”
　　“黄泉路？你杀了他？你竟然敢杀了他？”
　　阿合马侧目而视，“你这么惊讶干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错，但是我一直不敢相信，你可知道，他是秋梦客的亲弟弟？”
　　“我当然知道，他要不是秋梦客的亲弟弟，我或许还会留着他。”
　　“难道你就不怕秋梦客回来找你报仇吗？”
　　“秋梦客？他连自身都难保了，还敢回来找我报仇？”
　　阿合马话音刚落，秋梦客就现身相见了，“我回来了。”
　　见到秋梦客本人，安童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倒是阿合马，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
　　秋梦客的目光如刀，冷冷地盯着阿合马，“曾暮寒呢？”
　　阿合马看了安童一眼，“刚才的话你不都听到了吗？”
　　“你杀了他？”秋梦客近于呼号，“是不是？”
　　“是皇上想要他的命，我也只不过是奉旨办事。”
　　“奉旨办事？又是奉旨办事？”秋梦客双目通红，好像分分钟就要喷出火来，他看向安童，“你早就知道？”
　　安童不置可否。
　　阿合马一看，机会来了，“安童，曾暮寒之死，你也不能置身事外，无论如何，秋梦客都不会放过你的。而且，秋梦客是皇上的心头大患，也是大元最大的敌人。与其在这针锋相对，咱们还不如联起手来、一致对外，铲除秋梦客，建不世之功。”
　　“这黑锅，我不想背；这功业，我也不想要。阿合马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阿合马恨不得现在就把安童给生吞活剥了，“安童，你。”
　　“够了。”秋梦客早就怒不可遏了，“安童，今夜你有伤在身，我不想乘人之危。”秋梦客看向阿合马，“你。我以为你不会武功，但前日五台山上一战，我见你武功不弱，似乎不在我与安童之下。”
　　“你会武功？”安童颇为吃惊，“这么多年，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寒门掌门韩江夜和唐门夫人唐红瘦的死，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阿合马连忙摇了摇头，“给韩江夜下毒的是你的好弟弟，与我无关；唐红瘦她是自尽的，就更与我无关了。”
　　“果然是你。”
　　“树大招风。韩江夜把寒门搞得风生水起，你我坐得住，皇上他也坐不住啊！”
　　“你又想说奉命行事？”
　　“不错。”阿合马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没想到，你竟然已经知道这么多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若我回答了你，你会帮我杀了安童吗？”
　　“我会考虑的。”秋梦客看了一眼安童，“暮寒的尸体在哪里？”
　　阿合马一听，就知道秋梦客不仅不会帮他杀了安童，反而还会杀了他，他向后退去，让他身后的元兵挡在了他的身前。
　　一听秋梦客说“考虑”，安童本来还有一丝担心，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秋梦客也会开玩笑了，而且还是在这么严肃的时刻。
　　秋梦客向安童挥了一下手，示意他站远一点儿。安童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他的身体也跟着松懈了下来，他以刀拄地，慢慢地退了一段他自以为安全的距离。
　　安童一直是公认的蒙古第一高手，他自己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自从三年前，秋梦客突然出现，自视甚高的安童开始过不了自己的这一关，即使他在旁人眼中还是蒙古第一高手。
　　所以，三年以来，安童一直想找机会与秋梦客一决高下，既可解释自己心中的疑惑，也可以还众人一个真正的高手。可惜，秋梦客就是铁了心不合他交手，无论是皇上下旨，还是太子授意，或者是自己请求，全都无济于事。
　　安童和秋梦客的唯一一次交手，就是数月前在左丞相府那一次，也仅过了两招而已。虽然安童已经心中有数了，但是他仍不甘心。
　　所以，今晚，安童既不敢靠得太近——怕伤及无辜，也不敢走得太远——怕看不清楚。
　　看着秋梦客面前的元兵一个一个地倒下、一步一步地后退，安童真想摇旗呐喊、拍手称快，但他马上又扪心自问，假如他没有受伤，是否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放倒一片呢？
　　说时迟，那时快。安童再抬起头时，阿合马那边就只剩下阿合马一个“完人”了，除了自己这边的叫好声，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今晚若不是秋梦客说起，安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阿合马的虚实呢！“阿合马隐藏如此之深、隐瞒如此之久，可见其武功不弱，秋梦客的那句‘似乎不在我与安童之下’，应该不仅仅是自谦。”安童心想道，“也不知道，这次秋梦客能否一如既往地成为赢家。”
　　安童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希望秋梦客能够大获全胜。一旦秋梦客技不如人，那么死的将远远不止秋梦客一个人，还有他安童，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
　　看着秋梦客和阿合马大打出手，安童心惊肉跳，就好像是他亲自上阵一样，不，应该说比他自己作战还要紧张。事实上也是，秋梦客从出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孤军奋战了，他能感受到安童给予他的支持。
　　安童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却记不清秋梦客和阿合马究竟过了多少招，只见东方已经有些泛白了。
　　秋梦客的头汗流不止，安童看了颇为担心，他再看向另一方时，阿合马的情况也不比秋梦客好多少。现在拼的除了体力，就是看谁能够出奇制胜、早点结束这漫长的苦战了。
　　水龙吟在秋梦客的背上左摇右晃，安童看着干着急，如果秋梦客能够拔出水龙吟，就一定乐意扭转乾坤了。但是现在问题是，秋梦客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闲去动水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