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矿难 by 楚秦
2018-5-28 06:01
到了银行,银行已经下班了。
他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早早的他就拿着存折在银行门口等着。
一开门,他第一个进去了。
他要把他的全部财产8万6千元都取出来。
他得到的却只是银行工作人员很有礼貌的一句话:“对不起,您的帐户已经被法院查封了。”
大李对查封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法院的效率竟是如此之高。看来那个养狗的娘们真是本事很大。也是,没有大本事,能养得起藏獒玩儿吗?
回到家,到了门口,没听到麻将声,只是听到赵晓英在嘤嘤地哭。他推门进去。赵晓英一把抱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撞了人怎不和我说啊?”大李说:“不是人,是狗。你怎么知道的?”赵晓英抽抽鼻涕:“你看,法院的传票和裁定都给送来了。就那么点钱,都被封了,孩子上学怎么办啊?”大李说:“是我不好。先不要和儿子说,我去想办法。”
正说着,李凯兴冲冲地闯进来,喘着粗气:“爸,周欣说,乐雅琴行刚来了一批琴……徐老师正好也没事儿……妈,你怎么了?”赵晓英擦擦泪:“没什么,和你爸吵架呢。”李凯的高兴劲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喃喃着:“爸、妈,我先出去玩儿了。”大李跟了出去。周欣正在门外,见了大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抿嘴儿笑了笑:“叔叔,现在就去买琴吗?”
大李说:“你们先去玩儿,我们下午再去买。”“那……叔叔再见。”看着儿子和周欣一前一后的走远了。大李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
但无论如何,他下午一定把小提琴给儿子买来,十几天后,一定要凑足学费,让儿子顺利地上学。只要儿子上了学,压力就不会太大了。即便找不到工作,每个月他和赵晓英还能从领取几百元的基本生活费,有了基本生活费,就能活着,只要能活着,他就能想办法把儿子大学的生活费赚出来。
问题是,目前这四万多元到哪里去弄呢?先不说四万多元,最要紧的到哪里先把琴钱先凑够呢?他第一个想到了徐老师。徐老师是个热心、善良的人,应该会帮自己的。可徐老师也没什么积蓄,又能帮多少呢?徐老师就是肯帮忙,可又怎么向她开口呢?大李从来没求过人,但现在,看来不求人是不行了。
见了徐老师,徐老师正坐在钢琴旁端着一杯水发呆,上午的阳光落在她有些凌乱的发上。大李说:“是这样,想和你借钱给李凯买把小提琴。我的钱在银行,还有几天就到期了,等取出来时马上就还给你。”
徐老师笑笑:“李凯上学还要花很多钱。你家的情况我了解,李凯他妈每月就那么二百多的基本生活费,听说你也刚刚下岗。我是搞音乐的,给孩子买小提琴我本来是支持的。可具体到你目前的情况,我看还是先不要买。不是每个喜欢音乐的人都能拉上小提琴的。等缓一缓,再买也不迟。小凯又不是主攻乐器,不急。”
大李说:“可是,徐老师,我已经答应过小凯了。我不想让他失望。你还是帮帮我吧。他从小就爱看电视上拉小提琴,一直很羡慕。我已经拖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才下这个决心。”“难得你这番苦心。我也帮不了你多少。”徐老师说着拿过来一张卡,“这上面有5000元,也应该差不多了,不急着还。你先找份工作才是正经。”
大李道了谢谢,临走时又嘱咐徐老师一句:“下午买琴时千万别和小凯说这钱是从你这儿借的。”
买了琴,李凯兴高采烈的。周欣也陪着高兴。大李问周欣:“你不买一把吗?”周欣说:“我妈妈在初中时就给我买了。”“你妈妈也是搞音乐的?”“不是的,我妈妈就是爱唱歌,她不懂音乐。也不对,其实是我爸爸给我买的,因为是我爸爸拿的钱。”“你妈买、你爸买,不都是一样的吗?”“不一样,他们……他们在我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大李还想问什么,被李凯打断了:“爸,我晚上晚些回来,我们高中同学要搞个聚会呢。”见李凯和周欣走远了,大李象气球突然露了气,顿时就瘪了。他蹲在地上,筹划着。
第二天早晨,赵晓英才知道大李给李凯买了琴,气得不行,又不好在儿子面前发作。等儿子出去玩了,赵晓英才开始撒泼,又哭又闹。大李没一点脾气,硬挺着。等赵晓英发泄够了,大李过去搂搂她:“真的对不起,是我闯得祸,都是那条狗害的。我不想要孩子受委屈,这也是我当爸的最起码的责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又来说梦话!拿什么好起来?我们这样的拿什么才能好起来?”门外孙大姐几个麻友来敲门,赵晓英骂道:“叽哩当浪得敲个蛋啊?就知道麻将麻将的,打你个白板光条条,喝了东风喝西风!”骂走了麻友,赵晓英又哭起来:“大李呀,你说我干点啥好啊?才四十刚出头,不能总这么过下去啊?我要是再年轻点,去做个小姐也行啊。现在我作小姐都没人找啊!”
大李严肃的脸一下子笑了:“隔壁二大爷那样的能找。”赵晓英听了踢大李,大李顺势一躲,出了门:“你别哭了,正经的想个营生,我去找刘老四和刘老三兄弟谈谈。”
大李硬着头皮找到了刘老四,刘老四西装革履的,正一本正经的给工人训话:“这是死命令,把老二累弯了也得给我干!不爱干就滚!咱中国啥都缺,就是不缺人。”
他的余光瞥到了大李,就更来了精神:“你们以为这里谁想来就能来啊?你们能来这里,也是我三哥发了善心。他那么大的资产干点啥不好?你以为他愿意看你们这些黑不溜秋的家伙啊?他这是响应中央和高总经理的号召,办的慈善事业。你们还别不领情。
有多少人想来,连门都没有!你看那些登倒骑驴的、拣煤渣的,和他们比比,你们还不知足?告诉你们,以后少给我提什么节假日、八小时、劳动法什么的,这里不是养爷的地方。你们得有新观念,不能抱着旧观念不放。劳动法是给我们原来的大公司定的,那是国有企业。我们这是私人的,天天这个法那个法的,还叫人还活不活了?还是高总经理那句话:不换思想就换人。不啰唆了,下井!”
矿工们一个个的下去了,刘老四慢悠悠地转过身,冷冷地问:“大李啊?啥事儿?”大李见他这副德行,掉头就想走。可一想到儿子,就忍住了。“找你商量个事儿。”大李递上烟,陪着笑。刘老四没理会他,自己掏出烟来,点上:“我这里现在也没多余的岗位了,等等再说吧。”
大李真想一脚踢碎他的某个器官,脚下用着力,脸却笑着:“有个岗位更好,没岗位可以再等等,咱们兄弟一个班组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会扔下我不管。谁不知道你老四最讲究啊?”刘老四听了这话,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大李接着说:“是这样,我家里摊了点事儿,你嫂子病了,得住院。你侄这不马上上音乐学院了吗,给他攒的那点学费都用在给你嫂子看病了。马上就开学了,能不能和三哥说说,帮帮我。我知道你刚过来,一时也拿不出来,三哥在外面搞了这么大的产业,对他来说是九条牛身上的一根毛。救急不救穷嘛,我这是急呀。”